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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宾黑帮覆灭记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 《大黑帮》牛伯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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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26 10:55: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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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宾黑帮覆灭记(一)
宜宾黑帮覆灭记(1)
四川宜宾“黑帮”火并案纪实

宜宾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说起宜宾首先会想到那里是五粮液的故乡,你未必知道,五粮液酒厂是一座十里酒城,规模和效益均居全国酒类行业之首。这只是宜宾的一个特色。

宜宾城位于金沙江下游,长江的源头。金沙江与岷江在这里汇合,始称长江。两江汇合的地方在宜宾叫合江门,那里有个广场。站在合江门广场可以俯瞰两江相汇的壮丽景色。金沙江水淡黄色,岷江水深青色,宛若青黄二龙相互缠绕,翻滚而下,数里之外,青龙黄龙的分界仍清晰可见。

宜宾位于长江的起点,故称为万里长江第一城。

宜宾的老城区建造在金沙江、岷江的冲击滩上,面积 1。8平方公里,居住着23万人口,是一座典型的袖珍城市。宜宾城前有金岷二江环绕,背靠翠屏、真武二山,地理环境独特。老城区又称宜宾的“中区”,南北两座大桥分别跨越金沙江和岷江。岷江之北叫“江北”,又依江水流向有上、下江北之分。上江北纵横十余里,大都是五粮液酒城的领地,下江北则分布着当年“三线建设”期间兴建的中大型企业。“”,现已高楼林立,也有纵横十余里的一片,是近年开发的宜宾新区。

宜宾上游的金沙江,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落差大,多险滩,不宜航行,却孕育着丰富的水力资源。不久的将来,在宜宾上游十三公里处及一百公里处,将出现两座拦江大坝,兴建两座总容量均不小于三峡电站的水力发电站。下游长江,则江面宽阔,水势平缓,利于通航。宜宾作为长江航运的始端,是西南重要的水陆码头。

宜宾历史悠久,始置县政权棘(bo)道于秦代,此后历经西汉、东汉、魏、晋,于南梁时改属戎州,后归叙州府管辖,于北宋年间称为宜宾。据考证,宜宾为南丝绸之路西路的起点,秦通“五尺道”,汉建“西南夷道”,隋、唐辟“石门道”,均以宜宾为第一驿站,为历代王朝开拓西南边疆,进行物贸交流之门户。古往今来,自内地,自云贵,自凉山,自长江中下游诸郡县的船队马帮会汇聚这里,使宜宾成为商贾云集,货物流通的要地。唐代便有“当舟车之冲,冠盖往来相望”的繁华,明、清年间更有“水陆交会,贸易四达”之美称。

宜宾又是汉民族与西南少数民族混居地区。四川自古就有巴文化与蜀文化的分野,蜀文化指成都及周围的蜀中腹地,巴文化则泛指重庆上游的山地丘陵一带。蜀中自古少战乱,百姓乐业安居,地域封闭,属典型的盆地文化;而巴地山高水险,民风彪悍,且水旱两路通达。宜宾真武山庙群有一副对联称:“怀拥金岷浪催吴楚万里长江第一城,雄踞巴蜀势控滇黔西南半壁古棘道”,颇有居霸持傲、向外扩溢之胸襟。

商贸发达,汉夷混居——宜宾历史上便有兴帮会的传统。

明末清初,宜宾与四川腹地一样,兴过袍哥。袍哥原是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民间组织,与江浙一带的青帮相仿。因四川为盆地,清军入关一度无力管辖,四川的袍哥组织曾十分兴盛。老大为龙头大爷,下边有很多分支。余后一百余年间,清政府巩固了自己的政权,袍哥也转化为地方上维护小团体利益的流氓组织。以民国期间最昌。各地的“大哥”称霸一方,勾结官府,欺压百姓,成为人人痛恶的地方恶势力。他们有流氓武装,有一定经济来源,内有家规,有惩罚制度,在各地均有很深的影响。

民国期间,宜宾市会馆众多,广州会馆,黄州会馆势力很大。这些会馆均带有帮会性质,为维护当地商人的利益结成的团体,有一套江湖规矩,相互间多有矛盾和摩擦。

宜宾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文化遗产颇多,外来文化影响也深。宜宾为国务院公布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当地有棘文化、酒文化、竹文化、铜鼓文化、岩墓(悬棺)文化之研究。历代文人杜甫、苏轼、黄庭坚、陆游都曾居停于此,留下瑰丽诗篇。宗教方面,佛、道、喇嘛、乃至基督教、天主教在宜宾都有自己的庙宇或教堂。近代史上,蒋介石迁都重庆,不少高级将领到过宜宾,又为宜宾留下许多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印记。宜宾街道便有民主街,正义街,女学街之称,这也是宜宾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传统是一锅老汤,历史是承上启下发展过来的。四川历史上的袍哥组织及宜宾历史上的帮会活动,为今天新形势下有组织犯罪团伙的出现,涂抹上一层传统的油彩。我们不好否认在文化传统上其间存在着的某种源源。

宜宾近年经济发展很快,拥有着五粮液、宜宾纸业、长江包装三家上市公司,五粮液集团有限公司年利税达到23亿元,宜宾市国内生产总值2000年突破了200亿大关,近年经济增长幅度均在9%以上。

在良性社会的背后总有个灰色的影子,那就是现代社会无法回避的犯罪问题。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社会犯罪也会出现许多不同于以往的与新阶段相适应的新特征。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有组织犯罪,除却它的历史要素、文化要素、地域要素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与当时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息息相关。某种意义上,有组织犯罪是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社会犯罪的必然走向。

阳光赌场——沁源茶楼

沁源茶楼座落在宜宾中区一条叫作正气街的繁华小巷中,与叙府宾馆比邻。宜宾旧称叙府,叙府宾馆由市府招待所改建,颇具规模。据传,这座紧傍着叙府宾馆的三层茶楼,是隋文昌在一次豪赌中赢下来的。

宜宾多茶楼。这与宜宾文化传统有关,也与宜宾近年经济迅猛发展有关。

宜宾中区人口密集,市民在传统上就有过夜生活的习惯。晚间不喜欢呆在家中,都要走到街上,会会朋友,在街摊上买些小吃,喝点啤酒;或汇聚某处打打麻将,消谴时光。商人也喜欢在晚间谈生意,酒饭之余,找个清净场所,品着清茶,切磋买卖——应了这种种的需求,各色茶馆茶楼,也就应运而生。

现代茶楼,功能早已多元化了。

宜宾的茶楼大都有一定规模,茶室宽敞阔绰,内摆长短沙发,中央设一方桌,几把木椅。茶室各色茗品齐全,有茶童茶姑照料客人。茶室内设有“卡拉OK”,可以点唱歌曲。方桌撤下茶具就是现成的麻将台,搓麻打牌十分便当。部分茶楼还备有“小姐”,好此道者这里也当说功能完备。一些不法茶楼,暗中也做些招娼聚赌的营生。

沁源茶楼在“道”上名声显赫,不仅因它是隋文昌的产业,还因它是隋文昌经营的一大赌场,是宜宾最著名的赌窟之一。

宜宾之赌,颇有些势头——不仅宜宾,比邻的自供市、内江市,赌博规模之大,泛滥范围之广,令人乍舌。究其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其一,民间打麻将、玩纸牌的风气甚浓。四川有全川皆麻之说,打麻将作为一种日常娱乐活动,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其二,经济发展了,为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地下大赌场的出现,提供了物质条件。其三,地方政府禁赌不力,对其危害认识不足,一些干部深陷其中。某些地方的政府部门,竟把赌场视为发展地方经济的杠杆,对其实行“地方保护政策”。其四,出现了操办地下赌场的赌霸赌枭,养就了一批能与执法部门相抗衡的打手队伍和一整套对付查赌禁赌的办法……

宜宾之东一百五十公里的隆昌县,素有小澳门之称,那里是号称西南赌王邵文长期盘踞的老巢。在川南赌业发展史上,隆昌仿效澳门,宜宾仿效隆昌,近年来大小赌场遍地开花。

宜宾的著名赌场,沁源茶楼算作一处,颇具些规模的还有红珊瑚赌场,地平线赌场,黄桷山赌场、华宾楼赌场,以及开在郊县的少娥湖赌场、毛坝赌场等。时而,赌客们也在华荣大酒楼、宜宾酒店等星级宾馆内开设赌局。

沁源茶楼赌局设在楼上的雅间内,就像下馆子吃饭一样,人员聚齐,就可开上一桌。玩法多样,推牌九、打麻将、闷鸡、跑得快……最具规模、最有魅力、大输大赢最惊心动魄的,当数从广东传过来的所谓国际玩法——百家乐。

哪里开了百家乐,哪里的赌客就会蜂拥而至,乐此不疲,经久不衰。

赌场当然不是随便哪位想开就能开得成的。开赌场者,必是社会上“大哥”级的人物。不然,你不敢开,也开不起来。即使开了张,也没人敢去你那里耍。因为——不安全。

开赌场都要养“保安”,拥有一支打手级的队伍。这支队伍须有刀有枪,能杀能砍。没有血腥手段,是吃不得这碗博彩饭的。这是开场子的前提条件。

隋文昌经营赌场多年,手下小弟号称数百。套用一下香港、澳门的等级标准,其中,“红棍”、“白扇”级的人物,也有十数名之多。

赌场内部,分工明确。

有人专门管帐务。赌客在百家乐赌场,不能拿着人民币上赌台,要兑换成筹码。换筹码有专门的码房,筹码兑换时须当面点清,当日筹码必须当日换回,隔日无效。码房收乞现金,立刻转移到场外专门的保险柜内,待清算筹码时再运回。

另一批小弟负责“看场子”。他们的任务是维持赌场秩序,确保赌局公平,不准有人捣乱,不准弄虚作假。赌场的规格,也要看这些“看场子”的人属哪一级人物。这些看场子的人在社会上大有名号,赌场上搅局、诈赌的人就少,赌客就多,大赌客也会光临,场面就愈加热闹。

再下边的人员,负责赌场的外部保卫。开百家乐这样的大赌场,放出去望风的人很多,常常要有几道“防线”,最外围的甚至会放到很远的街面上。一有风吹草动,消息能迅速传到赌场内部,里边能够及时“封盘”,赌客能够从容疏散到其他茶室,即便治安部门进行清查,也查不出所以然来,因为赌场已经不存在了。

隋文昌的赌场里常开“百家乐”。

这种玩法大体有一个八字形台桌,由一人坐庄,也可两人或数人联手坐庄。其余人押“闲”,也叫押“角”。押闲者也可押庄。八字台上不同的区域写着 2—10的数字,表示不同的倍数。赌客最大筹码和最小筹码均有限定。押闲者的总注数不得超过庄家约定的总数额。输赢取决于双方手中扑克牌点数的大小。——有时多达几十人,济济一堂。下注的过程很漫长。这期间赌客活跃,玩心智玩胆量也玩运气。中保(看场子者)把所有参赌者都叫应之后才能起牌,这是最紧张的时刻,结果当然是一目了然的,一翻一瞪眼。而后是复杂的计算过程,大批的筹码或由小木耙划向庄家,或由庄家划向散客,是喜是愁再不能更改。

庄家是大赌客,东家不坐庄。因牌抓好后是封起的,无弊可舞。看场子者与散客一样,有时也参与赌博,押闲押庄均可。隋文昌不赞成手下小弟参赌,但这些人多数本身就是赌徒,此类现象无法制止。其他赌场也是如此,看场子者只要能尽忠职守,小赌一下,当大哥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过问了。

百家乐赌资甚巨,一盘下来,输赢少则几万元,多达十几万元、几十元都有。一天就是百十万甚至数百万。隋文昌是赌场老板,他自然要从中抽头。游戏规则是每局抽头为庄家输赢的 5%,由庄家支付。一些赌场规定,庄家赢则抽头,输则不抽。隋文昌不然,无论输赢,这笔台子费庄家必定要拿。隋文昌的赌场开动,每日收入都在数万元之上。

隋文昌另一笔大宗收入是收“水钱”,即,在赌场放高利贷。

这地方赌场“放水”现象十分普遍。一些赌客,在赌场上输得血本无归,又急于翻回,现场就可以借到水钱。控制放水的“机构”,叫作“水公司”。水公司是暗中存在着的,由社会上有来头,有势力的人物控制着。宜宾的几大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都吃水钱,派出小弟在各赌场放水收帐。

水钱的利率一般为每日 5%,借一万元,自当日起,每天支付五百元利息。小型赌场、,或放水人自知势单力薄,也有按每日 3%的利息放水的,此为少数。赌客若再把水钱输掉,日子就不好过了。比如20天还没“断水”,赌债就要翻番。“断水”是指赌客借了水钱尝还不起,自己找上门或托出人情求水公司宽容,水公司老板看在朋友份上放宽一马,准许从某一日起不再计算利息。但本金和已发生的水钱是必须还的。

“水公司”都豢养着一批打手,携带着片刀、火枪乃至军用枪械,专门负责讨要赌债(水钱)。水公司的人第一次找上门,欠债者要立下字据,约定还钱的最后期限,一般为10天左右。这期间你就是卖房卖产业,也要还债。不然,再找上门来没得二话,见面就是一顿刀片乱砍。打伤打残打死人命的,大有人在。

这种血腥的讨债方式具有极大的威慑力量,一是使那些借水钱者量力而行;二是迫使借债者砸锅卖铁也要还钱,从而保障了水公司的利益。

隋文昌就是水公司的老板,放水收钱,他从来不讲客气。

总有一些输红了眼的孤注一掷者,借下水钱无法偿还只好逃之夭夭。宜宾的男女赌客,或在本市赌,或到自贡或隆昌去赌,这些赌徒中,可以拉出一长串失踪人员名单,也是有男有女。他们的失踪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已被打死,二是逃亡在外,永不敢在家乡露头。

赌场约定俗成的法律只有一条:欠债还钱。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无论谁欠下债务,都必须偿还。为此,赌客与赌客之间,水公司与赌客之间,常因追讨赌债大打出手,动刀动枪砍杀得血肉横飞。

即便如此,赌场内仍然是赌客蜂拥,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赌徒就是赌徒。赌博就像扎吗啡一样让人兴奋,没有人去想输光钱的痛苦。赌徒的血液里,有一种激素,不到分文不剩的那一天,他们就不会离开赌台。

隋文昌却是另一种情形情形,他经营的是一个“产业”。那些赌徒——公司经理也好,私企大亨也好,还有囊中不俗的公务人员,社会上的款哥富婆,他们都是他的顾客。赌徒们输输赢赢又赢赢输输,他的利润却在稳步上升。他管这叫社会分工不同。他要担的风险,完全在另一个方面。

北门大哥隋文昌

隋文昌是一个传奇式人物。宜宾有个昌哥——无论政府官员,还是普通百姓,从刚懂事的娃娃,到七十岁老媪,没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马路上遇到麻烦,你说公安局的不行,你说刑警队的也有人不买你的帐,但你说是昌哥的人,对方立刻敬让三分,事情迎刃而解。

小学生怕在外边挨欺负,佯称一句,我是昌哥的人。不仅无人敢惹,还会受到周围小伙伴的拥戴。

隋文昌在宜宾开发区购置了房产,那一带鸡鸣狗盗之辈,立刻逃散,再不敢在那里为非作歹招惹事端——惟见昌哥的人马横行。

昌哥出游,保镖林立,前呼后拥。

昌哥好女色。他不仅前后“娶”了几房老婆,购置下几处宅子,还常常召见十八九岁的女娃前来“应征”。昌哥大把给足“小费”之后,每次都要送给赤金项链一条,以做留念。这些项链须手下小弟从金店为他成批趸入。

他的一个“小情”因吃醋而割腕自杀,遗书上写道:……我爱昌哥,昌哥是最伟大的男人……下辈子再做女人,还嫁昌哥……

隋文昌手下小弟号称数百。小弟犯了官司,他出面疏通;小弟打架负伤,他出钱调养;小弟为之丧命,他出抚恤金,为小弟做丧;调用小弟看赌场,他发放“工资”;小弟做成“事情”,视贡献大小再发奖金。

隋文昌除经营赌业之外,还开着饭庄酒楼和一些门市店铺,其中以“五谷杂粮食府”最为著名。

据称——五谷杂粮食府,也是隋文昌赌博赢过来的。

隋文昌在社会上的敛财之道十分宽广。宜宾的一些饭店、茶楼、娱乐场、歌厅舞厅,受昌哥保护,要交纳保护费。宜宾的部分出租车司机,受他保护,也交保护费。据隋文昌的手下人说,昌哥从不以威胁的手段去强求,都是这些人主动托人找到昌哥,谈定费用,投身在其保护之下。凡在昌哥治辖范围之内的地方或人员出了事情,他会立刻派小弟出面解决。行动迅速,处理果断,包对方满意。

一次,几位出租车司机深夜到歌厅耍小姐,因带钱不足,未付小费,还耍蛮横。这家歌舞厅老板打电话给隋文昌手下,手下当即带领小弟“出现场”。几分钟便赶到,“捣乱”的司机刚刚出门,就被抓回,押在隋文昌的茶楼里“监管”。隋文昌的处罚办法很简单——拿钱说话。不仅要如数交清欠歌厅及小姐的钱款,每人还要交纳一万元“保证金”。文昌发话,哪个敢不听从?两天内,所有的款子全部交齐,人才放出。

隋文昌手下有个“讨债公司”。主顾相托,要先付一万元订金,作为“出场费”。隋文昌本人无须过问。手下小弟出马,十有八九能够把帐讨回。主顾为甲方,讨债公司为乙方,双方事先订下协议,讨回的钱款一般是五五分成,也有四六的时候,隋文昌的讨债公司拿大头。当然,讨债过程中无论哪方伤人死人,都由讨债公司扛起,不用债权人负责。

隋文昌以做事“公道”远近闻名,社会上称他“侠肝义胆”。他宣扬自己的处世原则是:没道理的事情不做,不该拿的钱不赚,做事讲信用,对内对外,一视同人。

他开赌场不允许搞欺诈,讨债、收保护费事先讲清双方的责任和权益。但有一条,隋文昌在收款上决不含糊。开价就是高价,定下来的事情,他能帮你做好,钱必须先交过去。

隋文昌的社会活动十分公然。他以宜宾的第一老大自居,对社会经济活动的诸多方面都有渗透。一方面,隋文昌的“公司”避免与警方直接冲突,有时还能“配合”警方,表现得很“听话”。另一方面,隋文昌又竭力淡化他的“公司”的暴力色彩,甚至公开宣称,公安机关是在维护社会治安,他收保护费,也是为老百姓做事,维护一方的平安。

无论如何,开赌场、经营“水”公司是隋文昌的主业,尽管他有一套办法,能够在一定时期内逃避开公安的打击,但赌业本身就与暴力与血腥无法剥离,这一点隋文昌心里其实非常清楚。

隋文昌的势力是近几年发展到顶峰的。在此之前,他的名气在林传金、黄毛毛之下。

1956年,隋文昌出生在宜宾北门。宜宾“道”上有句老话:北门出杀手,西城出蟊贼。两地都为老宜宾的边缘区,但北门的确出过许多著名的杀手。唐昌明、李兵、蒋勇(均判了死刑),都出身北门;他们之后的黄毛毛、林传金也在北门长大。西城人却降了一个档次。西城的“五花贼”,据说连板车上拉的餐巾纸也要掀下来,拿走变卖。所以,道上有大出息的人西城出身的不多。

早年,隋文昌在宜宾饮食服务公司工作,在餐馆当服务员。90年代初,他辞掉工职,在北门开了家小茶馆。这是他第一次独立经营,也是他初涉赌业,当年的茶馆,就是个小型赌场。

隋文昌与黄毛毛、林传金是自小的朋友,大家都住在一条街上。毛毛是绰号,宜宾话里就是下手狠的意思;林传金言语不多,在北门也以能拼死架著称。

当年的隋文昌,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在社会上广交朋友。朋友圈子中谁有困难,他宁可自己不花,也肯于助人。渐渐,他在北门立起腰身来。在道上闯荡,光凭着仗义疏财这一条不行,还要手狠,需要打架动武的时候,你首先得不怕死,冲在前头,带领小弟,把对方打服。

这两个方面,文昌可说是“品学兼优”,慢慢的,在北门树起了威望。他有黄毛毛、林传金这样的朋友做支撑,没人再敢招惹他。又因他“行侠仗义”,他的茶馆,大家愿意捧场,生意上也由此火暴起来。

隋文昌性格外向,能言善辩。他做过茶博士,养就一套善于支应场面的本领。同时,隋文昌做事又讲究规矩——所谓盗亦有道。渐渐,他的茶馆就成了社会上一些人解决矛盾,摆平事端,所谓“解尾绞”的场所。

解尾绞是宜宾的地方用语,原是解开船尾上的缆绳以利行船的意思。“道”上借用,专指平息冲突。当然要采用江湖的办法,或托人情说和,或出钱了事,或把对方打服气。

这种种事情,都为隋文昌跻身宜宾老大的位置,准备了条件。

90年代初,隋文昌已开始带小弟。

带小弟——是川南地区在黑道上混社会的人最普及的组织形式。拜大哥或收小弟前提是两厢情愿,而后,哥子(大哥)要花钱把小弟养起,有事情,小弟无条件听大哥的安排。小弟与大哥是从属关系,哪怕大哥让你杀人越货,也须服从。大哥与小弟的关系又是多重的。小弟可以再带小弟。他对手下小弟,是哥子,但对上边的大哥,仍是小弟。哥子带的小弟,由他自己出钱供养。总体上,构成一个金字塔式的结构。

隋文昌与黄毛毛、林传金,是朋友关系。在北门,他们各自为政,都养起了自己的队伍。

宜宾刑警支队郑易支队长对隋文昌等人的涉黑团伙的本质特征做过一个概括:他们的组织特征是兄弟团伙,行为特征是依靠暴力,经济特征是不遗余力地聚敛财富,见解十分精道。隋文昌就是这样。养队伍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为最大限度攫取社会财富,这样,他就不可避免地要投入充满血腥的竞争。

宜宾是全国著名的酒都,是五粮液酒厂的故乡。九十年代初,宜宾周边地区大小酒厂星罗棋布,制造假酒贩卖假酒一度相当猖獗,成为不法商人和黑道经济团伙敛财的重要途径。

隋文昌收罗西城的杨威、杨猛两兄弟到麾下充当打手,加入了贩卖假酒的行列。

社会上的各种力量,明争暗斗,为争夺假酒市场和贩假渠道互相倾轧,制造过多起血案。隋文昌腥风苦雨,几经厮杀,在假酒市场上牢牢地占据了一方地盘,为他的早期积累,打下一定的基础。

随着宜宾政府打假力度的不断加强,造假贩假的渠道渐被杜绝,这一领域的超额利润再难实现,假酒大战才偃旗息鼓,逐步衰落下去。

这些经济团伙又把目标转向利润不菲的屠业上。

隋文昌集团、老社会王辛垣集团、以及公子哥汤泉等人,各自组成猪皮帮、猪头帮、猪蹄猪下水帮,强买强卖,各划势力范围,垄断了宜宾整个生猪市场。屠业竞争激烈,1997年10月,宜宾李庄人王某因提价收购猪皮,危及猪皮帮利益,猪皮帮竟派人用火药枪将王某打死。

隋文昌的势力壮大了,他看中西郊农贸市场的蔬菜、水果批发生意。西郊市场,是老社会王辛垣的地盘。他在那里盘踞多年,根基极深。隋文昌的渗透,招致王辛垣的不满。

王辛垣为人谨慎,对手下的小弟约束较严,但在有人伤及他的根本利益的时候,他是决不相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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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10:56:2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二)
来源: 重大刑事案件纪实文学  

两大团伙为争夺西郊蔬菜、水果批发的垄断权,数次发生流血冲突。由于王辛垣集团在西郊市场的势力强大,菜农果农及零售贩子多在他控制之下,隋文昌相比之下经济实力和武装力量还不够雄厚,他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

两家为此结下了仇怨,多年间隋文昌与王辛垣互不往来,两家手小弟间的摩擦冲突,这些年从未间断过。

隋文昌真正发迹,还是依仗着他的赌业。

九十年代初期,赌博之风在宜宾已然有所抬头。但当时来茶楼聚赌,人员赌资均有限。开赌场有利润,然而小河行不起大船。

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特别是从广东传过来的国际赌法“百家乐”在隆昌、内江、自贡、宜宾一带普及起来之后,开办赌场的收入,一发而不可收拾。赌业成为除却毒品走私之外,牟取暴利最快捷的途径。

隋文昌有早年开茶馆的经验,又养起一支忠诚于他的庞大的打手队伍,他的赌场,从城区开到外县,又从外县杀回市中心,博彩业的收入几十倍地向上增长。经济上的膨胀使隋文昌的社会地位迅速上升,那些曾在社会上不可一世的“老社会”们渐渐衰败了下去,隋文昌名声鼓噪,他的势力不可阻挡地升腾上来。

隋文昌的一大优点就是能够恰当地处理与“老社会”的关系,除却夙敌王辛垣,他对那些有一定实力、已隐退江湖的老社会十分尊敬。他与他们结拜为兄弟,有事同他们商量,请他们出山合作项目,在经济上不搞一人独揽,很快得到在这些老社会的支持和认可。虽然他还无法统一江湖,宜宾还有着与他并存的几大势力,然而,近年间隋文昌一年迈一大步,已成为在宜宾最具影响的黑道大哥。不只在宜宾本地,成都、重庆、内江、隆昌等地的黑道老大们,都承认隋文昌在宜宾的地位。

因着隋文昌在道上做事“公正”,对手下小弟宽忍,很少采用肉体惩罚。隋文昌出身平民,在社会上常有“义举”,遇到靠力气吃饭的穷苦人,总要甩出些钱财来帮助他们。凡此种种,为他赢得了宜宾“仁义大哥”的美称。

隋文昌在宜宾的势力能迅速发展,还有一个外部原因,这就是九十年代初期,宜宾警方打掉了当年盘踞在宜宾的几个影响最大的黑社会团伙,为隋文昌的“成长”,扫清了“障碍”。

当年的宜宾,黑道上最著名的有两大团伙,一是狄绍伟、安春华团伙,一是唐昌明、李兵团伙。

狄绍伟犯罪团伙形成于1992年,是一个组织化、暴力性程度较高的犯罪集团,骨干成员有10余名,他们集抢劫、诈骗、绑架、非法买卖枪支等罪行于一身,对社会造成极大危害。

这个团伙大部分成员是负案在逃分子,狄绍伟1992年因持枪抢劫被警方通缉,逃亡外地,在云南昆明结交了劳教在逃人员安春华,二人在云南多次持枪作案,抢劫大量财产,潜回宜宾发展组织,专门网络负案人员入伙,结成秘密团伙。

在其集团内部,狄绍伟是大哥,所有的钱物均由他一人保管、分配,每个成员必须无条件服从他的指挥。狄绍伟团伙的目标直言不讳,就是不择手段地聚敛财富,增长其经济实力。搞到钱首先用于购置枪支弹药和通讯装备,强化其暴力犯罪的能力。他们还拟订了长远目标——在搞到大宗资金后,开办合法企业,创造长期生存的基地,追求“远大前程”。

团伙对外称“公司”,狄绍伟是大哥,又称“领导”,成员为公司“员工”。内部设有军师,向小弟们灌输“忠义、智勇、敏锐、求实”的信条。团伙中由安春华组织小弟充当枪手,专门负责暗杀、抢劫等活动。团伙成员一经加入不得退出,并制定了严酷的内部惩罚制度,称为《职工守则》。内容有四章十七条,对背叛组织、泄露组织机密、不服从指挥、执行任务(指杀人、抢劫)不利等,分别处以杀灭全家、割舌剜眼、自断左手、自断手指等处罚。

狄绍伟团伙活动范围很广,他们以宜宾为依托,流窜到云南、广东等地抢占地盘,进行犯罪活动。他们为赌场看场子、收赌帐,吃血泡饭。他们参与毒品买卖,做长途贩运生意。他们收买卧底,在宜宾至昆明公路上多次抢劫运烟车。他们还绑架人质,勒索巨款。自1991至1994年,狄绍伟集团在在宜宾及周围地区不间断地连续作案,犯下了累累罪行。

1994年,该团伙被宜宾警方破获,狄绍伟、安春华被判处死刑。

唐昌明、李兵为首的犯罪团伙形成的时间比狄绍伟团伙略早,大约在1991年。他们主要的活动区域就在宜宾市本地,是宜宾九县一区势力最大的犯罪团伙。唐昌明、李兵团伙对社会各方面都有渗透,开赌场,贩假酒,在建筑业及码头运输业中进行垄断经营,欺行霸市,抢劫杀人,无恶不作。最为残暴的是,唐昌明集团为攫取最大的经济利益,不惜使用暴力,肉体消灭妨害他们“钱路”的竞争对手,采用暗杀手段,剪除异己,在宜宾有“混世魔王”的恶称。

1993年,宜宾警方成功地打掉了这个犯罪集团,该团伙骨干分子30余人被起诉,唐昌明,李兵被处以极刑。

此后,唐、李团伙的残余分子在释放或假释后重新集结,于1994至1995年形成了以廖宾、蒋勇、朱全华为首的犯罪集团,秉承唐、李的衣钵,重操旧业,疯狂地作案杀人。该团伙于1996年下半年被公安机关破获,廖兵、蒋勇被枪毙。

唐昌明、廖兵、蒋勇均出身北门。

由于宜宾市公安部门粉碎了这两个在宜宾势力最大、影响最坏、做恶多端的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一批追随这两个集团的流氓打手先后入狱,宜宾黑道上一个时期内处于“群龙无首”的真空状态,这在某种意义上,也为隋文昌集团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一定条件。

隋文昌处世待人,比横行宜宾的两大团伙要温和得多,也隐蔽得多。在两大团伙猖獗之际,隋文昌还不够壮大,没裹进其中的是是非非。两大团伙极其残存势力覆灭了,隋文昌得天独厚,在无大竞争的社会环境里,迅速占领他们留下的空缺,登向极顶。

邵文垂青隋文昌

邵文的大名,不仅在川南,在成都,在香港,在澳门也都响当当。邵文并不是他的真姓名,他的真名真姓很少有人知道——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邵文作为中国西部赌业发展史上的一块品牌,怕是要载入史册了。

邵文被称为西南赌王,这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争议的。

关于邵文的传说很多,许多人讲起邵文来振振有辞。据说,邵文最辉煌的一次豪赌是在澳门,输是输惨了,但输得极为潇洒。关于输掉多少赌资,有三种版本:其一为六千万,其二为一个亿,其三为一亿二。总之,是迄今听说过的国人一次输赢上的最大数码。这为邵文创下了名气。

又据说,在澳门赌场,邵文的信誉极高。无论哪个赌场,他空手前往,只要亮出他的身份,便有人肯于为他开借,划出上千万元的筹码不会眨动眼睛。

有一点是确实的,一度邵文把老巢设在隆昌,是那里最为著名的大赌枭。他开的赌场,比隋文昌更有魄力,各项服务工作也更为完备。据说——相传如此:在邵文的赌场赌钱,你赢了几百万元,不必担心你的安全问题。邵文会安排车辆和保镖,护送你把钱拿走,带到你指定的地方,并能严格为你保守秘密。如果你输了钱,输得分文不剩,邵文会派手下送钱资助你,为你提供返程的车票、机票及路上住宾馆等费用,并会恭敬地说一句:欢迎再来。

邵文赌钱,从不怕输钱,输上几百万上千万也能立马兑现;他也不怕放水,放出水帐,自会有人替他收回,邵文不用操心。

邵文赌兴勃发之时,时常要放几颗卫星,秘密组织几次够档次的四川赌博大聚会、西南赌博大聚会、粤川滇赌博大聚会等。那是邵文的盛典。一次聚会,汇集几十辆高档轿车,调集上百“小弟”充当保镖,场面蔚为壮观。

邵文时而隆昌,时而云南,时而澳门,时而广西——关于他的消息在中国南方到处飞翔。不过,邵文确实打过宜宾的主意,几次试验,打算在宜宾开设赌场。

1994年,邵文第一次来宜宾,与人合作开办赌场。不久,赌场就被宜宾地区公安处(地改市后市公安局的前身)查封,邵文被抓,予以罚款处理。

其后邵文几次策划在宜宾“登陆”,均未成功。

隋文昌在宜宾赌业上站住脚跟,名气大噪,邵文当时驻守隆昌赌城,他向隋文昌发出邀请,请他到隆昌会面。

隋文昌自然景仰邵文的大声,不过,他是个“地头蛇”,盘踞本地,不愿走出门去,揭见西南赌王。一推二就,始终未能成行。

还是赌王放得下架子,1999年10月,邵文亲自过来,看望隋文昌。

这场面就闹得隆重了。

事先隋文昌做好安排。邵文来到宜宾,隋文昌在长江源饭庄大摆宴席,为邵哥接风。手下几十名小弟,一色的黑西装,白衬衣,毕恭毕敬站立两旁,列队迎接。

席间,邵文甩下一笔款子——他是带着钱过来的,他看好隋文昌,投资文昌在机场度假村开设的赌场。

投资不是主要的,建立个感情,交下个朋友,闹一点自家人的味道。邵文喜欢这样,各地的赌场,都占一点“分额”,即使微不足道,也便于他四处遨游,不觉陌生。当然,这其中也有报宜宾公安的一箭之仇,了却自己夙愿的小小意思。

人物与人物相见,自然就觉得不凡,似乎胸中也激起了远大的抱负。隋文昌当说从那时起,就飘飘然起来,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摆在宜宾第一大哥的位置上,姿意狂妄,瞧不起另几个团伙的老大了。

当天邵文没走,隋文昌陪同打牌玩到深夜。第二天,又组织个小车队,亲自陪同邵文到长宁林海和大峡谷温泉消谴。

邵文的造访,对宜宾社会面上的影响很大。不仅隋文昌,就连文昌手下的小弟们也趾高气扬,把隋文昌神话般地抬得过分,好像宜宾的天下,非隋文昌莫属了。

然而,即使二人会了面,彼此皆兄弟相称,邵文仍是邵文,隋文昌也还是隋文昌。从根本上说,两人都没有改变什么。不幸的是,隋文昌在机场度假村开设赌场并不顺利。秋天里,不仅机场度假村,包括在银杏茶房等几处场所开设赌点,先后都受到警方的查处。元旦前后,隋文昌不得不把赌局重新开到远离城区的长宁县茅坝,过了春节才搬回沁源茶楼。

宜宾的三月,天气已经转暖。正是春意昂然,当地人举家春游,看桃花的季节。只是到了晚间,还有些寒意。

太平昌世,这是普通人的感觉。

黑道上的事情,表面看去浑浑噩噩,其实没有一日安宁。

常人眼里,世界一副样子;当了黑道老大,眼里的世界就是另一副样子。老大整天在想什么,别说外人,就是做小弟的天天鞍前马后转,也未必能够看得明白。

连日沁源茶楼安然无恙,赌事红红火火,隋文昌日进斗金,公安方面也始终未见要“做动作”的迹象。

他却把二弟宋亚平叫到一间茶室。

二弟来的时候,隋文昌正用手机接电话。平时,文昌打电话从不回避二弟,这个电话却显得特殊,二弟推门时文昌停住,摆摆手说:“你先在外边等一等。”二弟只好又退出来。

文昌说了一阵,挂掉电话,这才招呼二弟进去。

二弟问:“昌哥找我什么事?”

文昌整天是酒不离口的,他酒量奇大,席面上白酒、洋酒、啤酒从不知醉,平时也要用酒煨着。但今天他身边没摆酒杯。

文昌伸手,叫二弟坐下,问:“这些日子有些什么感觉?”

这话问得突然,二弟想了想说:“也没见什么不妥?”

文昌说:“王二懒皮像要闹事,总是跟我有些过不去。”

二弟立刻应声说:“对的,我听杨猛讲,他手下的黑娃放过狂话,不把我们摆在眼里。”

文昌哼一声,说:“他还记着去年少娥湖的事情。各人有各的钱路,这个规矩他应该懂得。西郊市场我不跟他争,少娥湖,他也不该裹着成都人和我作对。”

少娥湖那场械斗发生在半年前,二弟并没参加。那时,他还没爬上这个位置。不过,事情的原委他是知晓的。

王二懒皮和成都人搭伙,在宜宾县柏溪镇少娥湖开了赌场,他们躲开宜宾市城区,选址在距城区20公里、与云南水富县比邻的风景区内。隋文昌知晓后,仍觉得喉咙里卡着鸡骨头,横竖难受。

仇家就是仇家,宜宾做赌场的也并非隋文昌一人,象鼻镇呼氏兄弟开的黄桷山赌场、华宾赌场规模都不算小。隋文昌虽然与呼七也有过冲突,那是另一回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王辛垣开赌场,他心里却记下一笔。

向手下吹吹风。老大一句话,不用点得太明白,下边柏溪的小弟廖尤便带人过去。那边赌场也开百家乐,都是同行,鸡蛋里挑骨头容易挑到点子上。廖尤押注超过了限额,与坐庄的内江人争吵起来。赌场出面干涉,两下里当即动了手。

消息传过来,隋文昌一声号令,手下小弟调动两辆大轿车,去了一百多人,把少娥湖赌场团团围住。双方对峙,片刀火枪齐刷刷的亮成一片。

王辛垣感到形势不对,打起来要吃大亏,传出话来要和隋文昌谈判。文昌在柏溪一家小茶馆接见王辛垣。王辛垣一米八的大个子,隋文昌不到一米七的身材,王辛垣却甘愿低头,愿作赔偿。

隋文昌并不买帐,冷笑两声说:“你要问问我的小弟干不干?”

手下杨威、杨猛一声招呼,百余人冲进赌场,把里里外外砸了个稀巴烂。

此事王辛垣与隋文昌结下很深的仇怨,两个团伙处于敌对状态,手下小弟摩擦不断。

隋文昌继续对二弟说:“去年11月,他要杀申小弟,你清楚吧?这件事郝四摸过。王辛垣说申小弟是我的卧底,吃饭的时候他手下用猎枪把申小弟的眼睛打烂了。申小弟早已经不跟我,码头上都清楚。他有心为我说说话,说明我们还有交情。他王辛垣手恨,打的是申小弟吗?他打的是我。”

二弟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嘛。”

“事情是过去了。我把申小弟安置下,并不是说他真是我的卧底。他因我而打残了身体,我就要管他。”

二弟说:“昌哥这件事做得妥当。”

“这不算完——我得到消息,南岸有两兄弟,听说姓薛,找到王辛垣,要和王辛垣联手搞我……”说着,隋文昌嘿嘿冷笑了。

二弟听得明白,眼睛转了转说:“听说,王二懒皮手下好像在搞军枪。”

隋文昌冷笑一声说:“他王二懒皮扬言,要整掉我隋文昌,我倒要看看,他咋个样子整法。”

二弟说:“昌哥你说怎么办吧?”

“不慌,你先听我把话讲完。”隋文昌又说:“那边是王二懒皮要闹事,这边毛毛的手下也不安定。李山以前是跟着我的,现在跟了毛毛,在杜四的饭庄顶撞我,不晓得自己姓啥子了。”

这件事二弟也是知道的。

那是在春节前夕,隋文昌带着杨猛接待柏溪的廖尤,在长江源饭庄杜四的美食船上吃饭。美食船停靠在武庙门楼正对的岷江码头上,船是两层,楼上楼下,灯火辉煌。恰好黄毛毛手下的纪晓华、李山几人在船上另一雅间,得知昌哥在船上,便走过来敬酒。廖尤不认识他们,听外边人问:“文昌在不在?”觉得是对老大的不恭,仗着酒力,横晃悠着身子出去,把纪晓华、李山挡在门外。两句话不对,便和纪晓华揪在一起。

隋文昌出来,喝住廖尤,因李山曾做过他的小弟,又骂了李山两句,然后说:“都是自己的弟兄,就不要吵了。”

廖尤本已拉开架势——这群恶痞,酒后无德,打血架是常有的事。因着昌哥开了腔,只好说:“既然老大都发话了,算了也就算了。”他酒喝得太多,嘴巴不溜,错把老大说成了“老狼”。

李山接茬说:“昌哥就是昌哥,还啥鸡巴老狼?”

杨猛大为不满,揪住李山的衣领责问:“你敢管昌哥叫老狼?”

李山酒有些醒,知道讲错了话,支吾说:“我没管昌哥叫老狼。”

隋文昌已经冒火,训斥说:“你们两个私娃子,这样讲话,老子整死你们两个,就像打死两条狗一样。”

纪晓华、李山都没敢言语。

隋文昌酒不再喝,返身离开美食船,开他的本田雅哥轿车,回沁源茶楼去了。

李山十分后悔。没一刻的工夫,李山、纪晓华和新叫过来的于志军三人一起来到沁源茶楼大堂,报进话去给文昌陪不是。于志军原也是隋文昌的小弟,最近换了码头,也跟上黄毛毛。文昌有恩于于志军,两人交情不薄。李山把于志军找过来,也是因于志军说话有面子的缘故。

隋文昌火气未消,手下传出话去:“昌哥不见。”

第二天,恰赶上黄毛毛公司与隋文昌公司相互团拜。毛毛公司的二当家汤泉约到老社会的几位体面人物,请文昌喝酒,席面上再次解释,说李山把话听错,并无对隋文昌不恭之意。拘着面子,文昌说:“事情都过去了,谁也不要再提。”

今天文昌重提这个话头,说明他心中的火气并没真正消退,也说明这件事使他举一反三思考了很多。

文昌说:“李山那个私娃子,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那样跟我讲话。他觉得跟上毛毛,是个人物了。哪天,惹翻了老子,老子连毛毛一块收拾掉。”

这话二弟就不敢乱插嘴了。隋文昌和黄毛毛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都住北门,两家老人关系密切,在宜宾社会上又是最知名的老大,社会上重大事情,常常是两人一起出面。老大之间的那一层关系,不是他二弟能琢磨透的。今天他不满意了,骂上两句,明天坐在一起,仍然是朋友——变幻莫测,永无定型。

文昌说到正题,问:“二弟你明天有没有事情?”

二弟正色道:“昌哥有事情尽管吩咐。”

“你嘛,准备一下,找辆车子,明天出去办件事。”他站起,走动两步,才说,“你到成都去,拿几条枪回来。”

“要得。”

隋文昌冷笑,说:“王二懒皮都在搞军枪了,毛毛手里,也不见得不搞。娃儿们跟我做事,只带砍刀火枪出去,叫人家瞧不起。我已经联系好,明天你和郝四过去,先弄他几支短枪,以后有机会,再搞几条冲锋枪。再办事情,我看哪个还敢跟老子过不去。”

二弟听着兴奋,他感到跟文昌是跟对了人,也朦胧地想到,文昌势力壮大,今后自己能得到的好处。

“要得,要得。”他一口应承下来。

文昌说:“郝四在楼下,你喊他上来。车子嘛,明天开邱六的那辆桑塔纳过去。你和邱六交代,就说我要用车。具体去做什么事情就不要讲给他听了。”

二弟点头,出去招呼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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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10:5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三)
来源: 重大刑事案件纪实文学  

第三章购买军用枪械,这在隋文昌是头一回。以前小弟们看场子追债,佩带的多是片刀、匕首和火药枪。好一点的武器也不过是打霰弹的单、双筒猎枪,节筒枪(一种无枪托的单管猎枪),左轮口径枪,钢珠枪等等。购置杀伤力更大的军用枪械,说明隋文昌着意要加强他的队伍的火力装备,也说明他已经意识到手下那些“乌合之众”再不训练一下,与他目前的位置已很不相称了,他要在“职业化”的道路上再向前迈一大步。

他给成都的朋友打过电话,与那边商订好,携带四万元现金,购买五支手枪,八千元一支。

依照文昌的吩咐,没用公司的车,调用了邱六的桑塔纳。郝四开车。郝四是隋文昌的私人司机,兼为隋文昌管帐;二弟宋亚平为隋文昌张罗大小事情,他们两个是隋文昌的左右手。这次派他俩一齐前来,足见隋文昌对此事的重视。

宜宾到成都走高速公路,两地相距 300公里。他们的车刚进成都地界,就有人给二弟的手机上打电话。

对方问:“你们到了哪里?”

二弟说:“刚下高速,正过五桂桥。”

对方说:“你们直接到天仁大酒店。我们在酒店门口等你们。”

因双方没见过面,二弟告诉了桑塔纳轿车的颜色和车号,对方说:“你们过来,找两个穿黑西服、白衬衣的人。”

这说明对方的郑重。这是道上正规做事的标准着装。

二人在天仁大酒店门外泊好车,对方已先到了。主事的叫萧三,办事时彼此都不用真名,姓氏也未必可靠,有个代号能区分甲乙丙丁就可以了。二弟也谎称自己姓王。

四人在酒店的茶厅里坐了坐。二弟问:“货办好了么?”萧三说:“货没问题。”二弟想了想,因文昌有过交代:见面不用多说,一手交钱一手拿货。不过,货要检验一下。二弟问:“货在哪里?”萧七没说话,另一人把提着的布袋子顿在地上。萧七示意一下,说:“我家大哥吩咐,一切按照规矩。”

二弟本想周旋一下,在茶厅里验枪不大方便,他打算开下房间,带萧三到房间里再成交,话没出口,郝四先问:“几件?”

对方没说话,伸出一个巴掌,把五个手指头出齐了。

二弟就有些气,出来办事,有主有从,他没表态,郝四却越俎代庖了。再说什么已经来不及,郝四已把装枪的布包接过来,提了提,沉甸甸地递给宋亚平。

二弟无奈,只好拿出现金,四叠儿戳得齐齐整整推过去。

这边没有验枪,那边也没验款,萧三看了看便装进手包。而后起身,拱手告辞。

按说这事情也应该这个办法。贩枪不是闹着玩,真被外人瞧见,打个 110大家便吃不了兜着走。关键是对方没容他们登记房间就匆匆办了事,他们一点儿缓扣的余地都没有。

等开了房间,两人迫不及待拆地开包检查,这才松了口气,里边确实装着五支仿“六四”式军用手枪,每条枪内装有五发子弹。所谓“仿”六四枪,是指枪的主体为兵工厂制造的军枪原件,枪膛里有来复线,但枪身上部分零件是后配的。这类枪打制式子弹,杀伤力与真枪没多少区别。

尽管程序上有些毛病,但事情办得没大纰漏。晚上二人把枪在房间里藏好,到酒楼的夜总会消谴到后半夜,第二天中午打道回宜宾。

下午三点,桑塔纳轿车回到宜宾市郊,二弟喊郝四找个僻静的地方停车。郝四不明白他的意思,把车停在象鼻山附近。二弟说:“再向前开,开到山底脚去,我要试一下枪。”

前边青山碧水,周围静悄悄的没个人影儿。二弟装好子弹,每枪打了一发。验证三支枪是好枪,一支保险有些毛病,摆弄摆弄还能用,另一支不知何故,没有打响。

二弟抱怨:“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嘛,五条枪有一条哑巴。”

郝四说:“我看个啥,哑巴也没啥子办法了。”

二弟说:“你不该接他们的包包,你不接,我就想办法调他们到房间去。”

郝四说:“到房间也只能看看毛皮,又不能试枪。”

二弟听他这样讲,不再冒火,说:“那条坏枪先别告诉昌哥,我拿回去修好,不要让昌哥着急。”

郝四表示同意。

进宜宾城区给昌哥打电话,文昌十分高兴。文昌正在叙府宾馆,要他们到宾馆1208房间,直接见他们。

二弟和郝四进来,显然屋里刚走了女人,还残留着脂粉味。隋文昌穿着睡衣,窗帘没拉,就先看枪,一把把摆弄,赞不绝口。

二弟讲了买枪的经过,隐瞒了验枪一节,以免文昌怪他办事不力。郝四嘴快,两条枪有毛病,都讲出来。

文昌立刻变了脸色,哼一声骂:“派你们两个办事,还办不妥当,五条枪拿来两个废品。”

二弟被骂得脸红,心里怨恨郝四,不再言语。郝四也不说话。文昌心情不快,当即就要给成都打电话,拨一半号码又停住,问二弟:“那枪能修么?”

二弟说:“没大毛病,修修就好。”

文昌就拍给他:“这事你办。”然后又问,“哪条枪好使?”

二弟挑出一把,递给文昌。

隋文昌把最好用的手枪留下,同时留了六发子弹。其余的枪全部交给二弟,由他管理。二弟回到家,背着老婆和女儿,把枪锁在柜子里。

隋文昌买枪,当然是要用的。

不久,他就利用一些机会,把风声吹了出去。于是,社会上有了一个说法,隋文昌从外地购买了十万元的货物(军火),那些东西是不吃素的。

杨猛手下一个小弟,在南岸红樱桃歌厅与王辛垣手下的人发生了冲突。隋文昌立刻打电话给二弟,要他把枪统统拿出,喊上娃儿们全都过去。

二弟遵照大哥的安排,打电话把城里的小弟召集起来,把仿六四手枪发给杨威、杨猛等几员大将。他们赶到红樱桃酒吧时,对方已经望风而逃,这场恶仗没打起来。但隋文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购置的军用手枪在圈子里亮了出来,自然会形成它的威慑作用。

赌徒宋亚平

宋亚平本是隋文昌集团的“军师”,成为文昌手下支撑门户的二掌柜,时间并不很长。

隋文昌集团在组织结构上比较松散。他的赌场是地下的,公开经营的是茶楼,是饭庄。总括起来,他也称其为公司。公司表面上又是他与老社会张镇江等人合伙经营的。在公开的合法的“公司”背后,隐藏着他的犯罪团伙。他身边的小弟在他的赌场做事,这些人他要发给工资,规定月薪一千元,实际上,隋文昌小弟中类似红棍一级的骨干人员,每月能拿到四五千元的薪水。

隋文昌手下,人员变换比较频繁,从最新排名和分工看,二弟兼有军师和助理的名分,不仅参与隋文昌大事的决断,还负责依照隋文昌的意图,招呼杨威、杨猛,组织下边的小弟出去“办事”。郝四是隋文昌的私人司机,同时又是他的“财务大臣”,掌管赌场帐务。杨威、杨猛等听从隋文昌和二弟的安排,在外边要帐,打冤家。

宋亚平为人狡狯,却不奸诈,办事有组织能力,在小弟中享有一定威望,手下人能够听他招呼。只是他生性好赌,即便在自家赌场,也常常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宋亚平36岁,个子不高,浓眉大眼,想事情的时候眼睛乱转。他宜宾生人,在宜宾上学,因父亲是铁道部建厂局职工,中学毕业后把他带到北方,在唐山市铁路部门所属的一家工厂上班。20岁上,他因打架、盗窃被判刑七年,刑满释放时,因其父在山西阳泉做生意,他也落在阳泉,开了两年餐馆,后返回宜宾,在社会上漂荡至今。宋亚平28岁结婚,有一个 6岁的女儿。宋亚平对女儿十分疼爱。

文昌一般不在自己的赌场里赌钱,这是跟邵文学来的。一般情况下,他也不允许看场子、发筹码的小弟在“班上”参赌。

隋文昌对小弟训话时常说,小赌养性,大赌伤身。你们赚些钱并不容易,多拿给家里花一些,比扔在赌场里好。

但是,赌的诱惑是不好抵御的,况且这些人中,多数都是赌徒。天天耳濡目染,心痒难忍,暗地里参赌磨钱的大有人在,这就像股票交易所的职员难免抄股是一样的。

来赌场赌博的,其实有两类人。一类或是实业老板,家有产业数千万,输进多少扛得起;或是大赌棍,输输赢赢循环往复,腰中留有底码;或是黑白道上的名人,输钱自有出处——他们是真正的赌徒,不怕真刀实砍。另一类是混赌场的赌虫子,有钱参些小赌,时而也放个千八百的水钱,没钱架架秧子,向赢主儿讨个喜钱。这地方叫在赌场里“磨钱”花。

于志军是个大耍,一年的输赢在百万元之上,当属第一类人。

王刚、何琦是他的小弟,他们也整日跟着于志军在赌场里混,他们却是第二类人。

纪晓华经常和他们在一起,他在多家赌场看过场子,却依然囊中羞涩,常跟王刚、何琦、李山等人泡在一起,混日子。

宋亚平则两头都够不上,他既不是腰缠万贯的富人,也不是浪里浪荡的穷汉。赌钱能上台面,但撑不起大浪头。

平时宋亚平赌钱还是很有节制的,平日他也是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然而,进入三月份以来,宋亚平大走背运,仿佛撞上了鬼,沾赌就输,再赌再输,小赌小输,大赌大输,几天工夫,就输进去三四十万元。所谓人都有迷失的时候,一向稳重的二弟“杀”红了眼,找朋友借下一笔笔水钱,豪赌了几回,赌运仍没反转,却再输进去三十多万。

二弟还是个看赌场的,却闹个自家银库亏空,不仅把多年积蓄全部陪送进去,水帐还欠下三四十万。二弟不是老大,“公司”的产业没他的份额,虽然在隋文昌的公司他比别的小弟地位高些,却没有更多的额外收入。他手里的钱底子无力偿还这一笔笔水债,想想不由得暗自苦笑——他也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

赌债如利剑,对谁都是如此。

二弟欠下赌帐,开始背着昌哥。当他转过一圈,实在找不出别的办法弄钱时,只好寻个机会,向隋文昌摊了牌。

昌哥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3月8日这天晚上,隋文昌坐在沁源茶楼一楼的大厅里和人说话。当时周围坐着十几个人,于志军、纪晓华、李山一干子人等都在。

二弟走进来。

隋文昌突然就冒了火,当着众人把二弟叫住,没头没脸地把他臭骂了一顿。

隋文昌喝了酒,或许喝酒只是个口实,隋文昌的酒量是谁都知道的。他红涨着脸,戳点着二弟的脑门子吼:“宋亚平你这个私娃子,也不看看你的身份,到处去赌钱,又赌不伸(赌不赢的意思),还要借帐,你在我这里做事,太失人格。你这样到处欠债,又拿不出钱来还,人家就要杀你。别人要整(杀的意思)你,你怎么办?到时候谁也管不起你……”

二弟低着头,脸上通红,一声没吭。

坐在大厅里的于志军、纪晓华、李山、何琦一干子人面面相觑,也都不敢做声,大家没见文昌发过这么大的火头。

汤泉正在一楼雅间和人打牌,听到外边隋文昌吼,出来看了看。

楼上雅间的人也跑出来,向下边探望。

他这样在大庭广众跟前训斥二弟,着实让二弟跌足了面子。

场面尴尬,宋亚平下不来台,隋文昌骂过之后也下不来台。

为了缓和气氛,李山走过去——隋文昌骂宋亚平始终是站立着的,他搬过把椅子说:“昌哥你坐。”

本来李山是好意,谁想隋文昌翻过脸来又骂上了李山:“我这里讲话,是管教我自家的兄弟……你们这些杀手级的小人物,莫要乱开腔。”一句把他给咽了回去。

这时候,楼上某雅间里两个打牌的女人,因钱款没算清楚,吵吵嚷嚷,闹到外边来。

隋文昌站在大厅里,叉开腿朝上边骂:“你们要闹,要打,到茶楼外边去打,不要在我的场子里打!”

楼上立刻静下来。

隋文昌又喊:“老子把话讲清楚,老子买了10万元的东西(指武器),不是拿来吃素的。”

这话可就不知道是针对哪一个说的了。

大家都闷闷不乐,觉得文昌过了份。

还是汤泉有面子,屋里的牌不再打,走到楼下大厅里,跟隋文昌虚呼一阵,拉他到外边去喝酒。

文昌对二弟发火,是有缘由的,也有着他的用意。

一方面他的确讨厌二弟这样没有分寸地滥赌,二弟还不清赌债,就会惹下是非,他隋文昌也脸上无光。赌场自有赌场的规矩,任何人欠债也是要归还的,还不上钞票用血还,再还不上用命还,这是赌场的法律。就是他隋文昌也要遵守。

另一方面,他发火大骂宋亚平,又是给他撑腰,找台阶,在他还钱的问题上施缓兵计。

同时,他还要借机耍耍威风。正好黄毛毛手下多人在场,他借两个女人吵嘴的机会,再次把他购进十万元武器的事情宣扬一遍,造成威慑作用,炫耀他的地位。

事后,隋文昌拿出三万元给二弟,补贴他支付应急的赌债。就隋文昌做事的准则来说,这已经是破例了。他对手下一向赏罚分明,你办事得力,大哥自然会论功行赏;你自己惹下是非,比方说欠了赌债,这当然是你个人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堵上。

人之间,说到底还是个经济关系,大哥小弟,也是由这层经济利益栓在一起的。

二弟的前任申二娃,便是因私自动用隋文昌赌场的“公款”赌博,亏下一个大窟窿,被隋文昌“炒鱿鱼”的。那次隋文昌十分客气,对申二娃说:“不是我不留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若不问,对别的人我就没法再去管了。你先离开,什么时候能够把这笔款子(指他输掉的码房筹码钱)归还上,向大家认个错,你再回来……”

二弟遇到的危机目前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几十万元的债务,总是个不小的包袱。隋文昌用人,既讲情面,又不容瑕疵。从某种意义上说,二弟前途不卜。

这天文昌再次骂了李山,李山回去十分别扭,一夜未睡好觉。第二天便到沁源茶楼来见文昌——文昌正在大厅里和人说话。李山抱委屈说:“昌哥,昨天你怎么那样骂我?”

隋文昌早已和颜悦色,未做答复,却用手指头揪了揪他的脸,又和旁人说话去了。

李山顿时怨气全无。虽然他现在跟了黄毛毛,可昌哥还是昌哥,昌哥心里跟他李山,并没结下什么疙瘩。

文昌再见到二弟,不再提那天晚上之事,好像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宋亚平照样信任,该安排他做什么事情,照样安排。筹划日后的大事,照样与宋亚平商量。

二弟也是个会来事的,他出去买了双意大利皮鞋,顺便给昌哥捎了一双,档次样式都比他的好。关键不在鞋上,那只是个形式,二弟要表达的,隋文昌心里完全明白。

——只不过,那笔债务仍旧高悬着。

沁源茶楼的枪声

进入三月,正如隋文昌估计的那样,王辛垣手下,与他的弟兄之间,冲突不断,大有逐步升级的迹象。

有一对陈姓夫妇,常在沁源茶楼里放水。赌场放水,并非“水公司”的专利,只要有钱,只要有把钱收回的把握,任何人都可以做这营生。

这天,陈姓夫妇照样放出水钱,找小阎罗叶丰做担保人。叶丰是王辛垣手下的打手,本身也是个赌徒,常到沁源茶楼打牌,玩麻将,时而也在百家乐赌场里试试身手。

赌场里,多数人都使用绰号,并不暴露真实姓名,你甚至无法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大家都不讲实话。赌钱就是了,张三李四,与赌没多大关系。

然而,那位胖哥借下水钱之后,消失了,不见了,无影无踪了。陈某数万现金打了水漂,自然要找保人理论。没想到,这叶丰是个无赖,把头一摇,拒不认帐。

陈无奈,求到隋文昌手下,请昌哥的人出面帮忙。

隋文昌是干什么的,他手下的队伍吃的就是这碗饭,当然,收上来的帐款,要取费用。小弟杨猛带领岳朋等人找到叶丰,告诉他,这件事昌哥过问了,没个结果,你不好交代。叶丰与陈当面对质,钱款说不到一处,事情没调节下来。

当天晚上,小阎罗叶丰带人闯到陈某家中,掏出一支六四军用手枪,逼住陈某的太阳穴,要他“放明白些”,跟他小阎罗过不去,他就要他们夫妻的狗命。

陈某心惊胆战,再次求助于杨猛,杨猛当天下午带人找到小阎罗,一顿乱刀把叶丰砍伤。

陈某担心事情闹大,随即向翠屏区公安分局报案。

此事触动了王辛垣。他手下有个亡命徒叫李涛,绰号“黑娃”,居然把杨猛手下的岳朋绑架了。

本来,下边要帐的事情,隋文昌是不过问的。王辛垣竟然如此无理,绑架他的小弟,这事非同小可。

隋文昌让二弟宋亚平与王辛垣联络,两人通了电话。

隋文昌要王辛垣放人,说:“垣哥,你比我年长,吃江湖饭比我吃得多,你应该晓得江湖的规矩。借水钱总是要归还的,借主逃跑,由中保还钱。不能还钱,拿血来抵。我听说,你的手下把我的小弟绑起来了?这是要干啥子嘛?”

王辛垣说:“这件事我不清楚,我可以问一下。”

隋文昌说:“我没有别的话要讲,只两句:第一,我们哥俩间的事情,由我们两个解决,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第二,下边人的事情,他们怎样去做,我俩不要干预。”

王辛垣说:“要得。”

两人达成了一致,王辛垣手下将岳朋放出。

3月18日晚上,翠屏区刑警大队袁宝昆中队长带领侦察员在沁源茶楼展开调查。陈某此时却改变了口供,他担心遭到黑社会报复,不敢合盘讲出实情,轻描淡写,把军枪说成火枪,放水说成普通借债。

当天夜里,由于警车在沁源茶楼外停放到凌晨,袁宝昆等人彻夜工作,客观上却制止了另一起更为凶残的杀人案——这是后话。

第二天,也就是 3月19日的中午,王辛垣手下的黑娃依然司机报复,他手提节筒式猎枪,带着十几个人在沁源茶楼外不远处,拦住隋文昌的小弟小狐狸,追问他是否参与砍伤小阎王之事。小狐狸争辩说,那件事他不晓得,那天他也没在宜宾。黑娃放过了他。

晚上,小狐狸和杨威、杨猛等人在沁源茶楼吃晚饭,把黑娃拦截他的事情讲了出来。杨威十分恼火,立刻招呼人马,带着猎枪、片刀,到安阜去找黑娃。因天色已晚,大家转了一遭,未见黑娃的踪影。

这天夜里,沁源茶楼像往日一样热闹。楼上楼下,赌客蜂拥。

由于当夜有人看见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人进了叙府宾馆,出于回避心理,又有一批原本订局在叙府宾馆的赌客转移到沁源茶楼,茶楼里的场面也就愈加恢弘。

隋文昌喜欢坐在自家茶楼里摆龙门阵(谈天)喝茶,各雅间里的赌局自有看场子的小弟去照看,一般情况下,他是不过问的。可他又不愿离开茶楼。多年已养成了习惯,夜晚当白天,白天当夜晚。他每天凌晨三四点钟睡觉,不过中午不起床,下午当早晨过,夜里自然就精神饱满。

隋文昌有家,又有几处别墅,还在叙府宾馆里长期包了房间。他的行踪飘忽不定,除却二弟宋亚平和他的贴身保镖张一兵,别的小弟一般寻不到他的踪影,有时二弟也弄不清楚他夜间住那里——不过,隋文昌有个习惯,他夜夜必须有女人。

尽管隋文昌行踪诡秘,为人狡狯,他还是没有觉察的,这几天,他始终被人监视着。前天晚上,他去机场度假村,便有辆神秘的出租车在机场附近游弋,车上满载着武装到牙齿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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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11: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四)
来源: 重大刑事案件纪实文学  

18日深夜,也就是袁宝昆等警察在沁源茶楼处理公务的那一天,巷子对面潜伏着一辆武装摩托车,虎视耽耽地守侯在暗影里。摩托车手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孔,身上背着锯短了枪身的双筒猎枪。

3月19日晚上11点多钟,楼上一伙打牌的人下楼,在大厅里闲坐一阵,散去。

隋文昌陪几位朋友在大厅的一角玩了阵纸牌——这主要是为了消磨时光,一边聊天。

二弟陪另一群客人下来,站住,对隋文昌说:“昌哥,我明天上午要办件事,今儿早些回去了。”

文昌说:“你去你的,这边我来招呼。有什么事情,我再喊你。”

二弟告辞出去,打了辆出租车离开。

一楼大厅内还有些闲散的客人,隋文昌坐在靠近玻璃橱窗的一把木椅上,随便和客人说话。手边的酒杯并没放下,偶然呷上两口。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午夜12点钟。

外边的正气街巷子口上停着一辆红色夏利车,如果留心观察的话,这辆夏利车停在那里不是一次两次了。它开走又开回,再开走再开回——这次是刚刚停下,还未熄火。

沿街拐过弯去,在叙府宾馆对面另一个巷子口,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这辆轿车自晚上 9点之后就停在那里,占据了一个非常便利的位置。

此时,夏利车的车门“嘭”地打开,车里钻出三个人,迅速用女式袜套蒙上面孔。一人手中握着军用手枪,两人提着双筒猎枪,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疾步朝沁源茶楼方向冲过来。

持手枪的人在街心拐角处站住,端着手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显然他是做接应的。提双筒猎枪的二人迅速接近沁源茶楼的玻璃橱窗。从外边可以清楚地看到里边的情景,隋文昌穿着藏蓝色西装,在距玻璃橱窗不远处背窗而坐,漫不经心地斜靠在椅背上,正用手比划着,讲些什么。

窗外的一个蒙面杀手举起猎枪,瞄着隋文昌背部开了第一枪。霰弹轰地一声,把10毫米厚的橱窗玻璃打开一个口子,击中了隋文昌,他应声倒了下去……另一名杀手立刻补射了第二枪。

大厅里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懵了,所有人都掩藏起来。隋文昌的保镖张一兵迅速把隋文昌拉到桌子下边。

窗外的杀手已经消失,没人再举枪射击,也没人冲进大厅里边。

路口上,三条黑影汇到一起,朝对面另一个巷子口跑去。

始终在黑暗中潜伏着的桑塔纳轿车突然发动了。

三人迅速上车。

在大厅里的人跑出来的时候,那辆不明牌照号码的轿车已经驶远……

二弟回到家,先亲了亲熟睡的女儿。妻子早已经躺下,睡意朦胧地问了句:“你回来啦?”翻身复又睡去。

二弟打好水,刚刚洗过脚,就接到杨猛的电话。杨猛急促地说:“二哥你马上过来,昌哥出事了。”

二弟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

杨猛那边十分冲动,说:“你们刚走,马路对面就窜过几个人来,朝昌哥打黑枪。”

二弟问:“昌哥怎么样?”

杨猛说:“头一枪打在背上,亏着张娃反映机敏,一下把昌哥拉倒,第二枪没打着昌哥。我们已经把昌哥送到第二医院,正等着做手术。你赶快来吧。”

二弟说:“我马上就到。”

他妻子醒了,问:“什么事啊,又要出去?”

二弟说:“昌哥出事了,让人打了黑枪。”

二弟的女人一下就坐了起来。

于志军此时正在上江北忙乎事情。他带着何琦,在江北开发区,陪着下江北一个叫沈二姐的女人,半夜三更把另一位叫陈三姐的堵在家里,喊她还赌帐。陈三姐躲不过去,只得跟他们出来,在小茶楼里当面立下字据。此事这一步算是办妥了。

事毕,他和何琦在酒都宾馆的百叶楼洗过澡,刚刚出来就接到杨威的电话,通知他昌哥出事的消息。

他和何琦立刻赶到了二医院。

于志军1998年之前始终跟着隋文昌,是文昌的小弟。他手下也带小弟,何琦是其中之一。当年,他在安阜要债时打死了人,跑出去躲了一阵,这地方叫“跑滩”。文昌把于志军安排在他在长宁县开的赌场里,花钱供他把伤疗好。官司过去,于志军回来,自己开了家OK厅,因经营忙碌,跟文昌的时间少了。后来歌厅经营不善,转包给朋友,他重出江湖,却离开了隋文昌,跟上黄毛毛。

不过——文昌对他有恩,今天昌哥出了事,他理当过来。

……

王刚绰号王二娃,他始终跟着于志军。

这天夜里,王刚在叙府宾馆开了房间,把女朋友约过来,此时正躺在床上给女友讲笑话。他也是刚回来不久,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沁源茶楼玩“跑得快”(一种扑克牌的玩法)。他接到郝四的电话,说昌哥被枪打了,在二医院。王刚二话没说,爬起来就穿衣服。

他的女友吓坏了,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拉着王刚的手说:“王刚,王刚,你可别乱帮忙啊?”

王刚支应她一句:“这我晓得,你不要管。”人已经跑了出去。

……

汤泉听到这个消息要晚得多——已经是凌晨 4点。汤泉正在宜宾大酒店的房间里睡觉,于志军打电话给他,说:“昌哥出事了,我们都在二医院。”汤泉问:“昌哥怎么样?”于志军说:“刚刚做完手术,看样子不大要紧了。”汤泉睡意还没过去,就说:“不大要紧,我就不过去了。有什么事情再打电话招呼我。”

……

二弟宋亚平赶到医院的时候,隋文昌还没上手术台。周围的人都很沉闷,说话不敢高声。文昌没有躺,他围着个军大衣在医院手术室外边的椅子上坐着。二弟见到他的时候文昌脸色显得苍白,他始终没

怎么讲话。里边的衣服已经换了,他的脊背上打了十几个眼,脑壳后边还在流血。

医院医生正紧张地准备手术器械。

隋文昌的女人在旁边哭哭啼啼。

文昌心里烦,突然吼她一句:“哭妈X啥子,滚外边哭去!”

那女人咯噔就止住了。

隋文昌手下郝四、杨威、杨猛几个心腹都在;黄毛毛手下的于志军、王刚也过来了。大家都为昌哥着急,在一边窃窃私语,弄不明白这黑枪是从哪儿打过来的。

二弟问了问情况,张一兵当时在文昌身边,给他描述了一遍。

这时医生护士走出来,隋文昌亲属把他扶到平车上,推进手术室。

得到消息,来看昌哥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人了。大家聚在手术室外边的走廊里。议论一回,仍想不清什么人敢向昌哥开枪。吵吵一阵,渐渐就把目标对准了王辛垣。

杨威、杨猛知道,二懒皮手下的黑娃19日中午找过小狐狸,追问小阎王被打的事。当天晚上杨威带人过去,寻过黑娃,没有寻到——这边昌哥就出了事情。

二弟说:“这件事很可能就是王辛垣干的,前些日子我听到些风声,说二懒皮要整昌哥,报他在少娥湖的一剑之仇。”

大家哄哄着,要找王辛垣算帐。

二弟说:“先看看文昌的伤势,这件事要听昌哥安排。”

沁源茶楼枪击案件发生后,宜宾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巡警支队,翠屏区分局刑警大队均未接到报案。

负责社会面上工作的魏化兴中队长从内线上得到信息:正气街沁源茶楼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件,内情不详。

他立刻向刑警大队杨光大队长做了汇报,杨光从他自己的渠道上也收到反映,他首先要证实的是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你马上带几名侦察员下去,摸摸情况,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光嗓音沙哑,把任务布置了下去。

魏化兴带人着便装来到沁源茶楼。宜宾地方不大,魏化兴又常年和社会闲杂人员打交道,着便装别人也知道他是谁。常年做社会面上的工作,魏化兴与隋文昌、黄毛毛、王辛垣等人都见过面,过过招,表面上也以朋友相称。朋友——这是含义丰富,又极为冷酷的字眼。魏化兴对隋文昌、黄毛毛手下的骨干成员大都知道。大家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在某种意义上,彼此都很了解。

现场的枪击痕迹十分明显:在茶楼一楼大厅的玻璃橱窗上有两个枪击的孔洞,地上铺满碎玻璃碴,其中一个孔洞,是10× 5公分的三角形缺口。

走访周围群众。

这类案件最棘手的地方就是走访群众。大家都不敢讲实话,谁也不愿得罪那些社会渣子。开罪这群亡命之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来杀身大祸。当天走访的效果并不理想,只是大体弄清,枪响的时间约在深夜一点左右。什么人开的枪,有无伤亡,均不清楚。

对市内第一、第二医院进行调查,从二医院了解到,昨夜 1时30分左右医院出动了 120,抢救过一个病人。对方背部受伤,伤口状况像是火药类枪支击伤,人未住院,手术后当即离开。

因隋文昌在医院治疗中,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没使用真名,直到下午,魏化兴才从内线线索中得知,遭到枪击的是宜宾黑道老大隋文昌。

他立刻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及时向刑警大队杨光大队长、任春风副大队长做了汇报。杨光大队长十分敏感,他立即向翠屏分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分局长程忠实及分局长于秀汇报了案情,并向市局刑警支队做了通报。宜宾市整个公安刑侦系统都警觉了起来。

这是否社会上几大黑道团伙间产生了新的矛盾,是否预示着新一轮更大规模的血腥拼杀的开始?

翠屏区于秀分局长召开一个范围很小的工作会议,只有程忠实副局长,杨光大队长,任春风副大队长等人参加。

于秀主持会议,一上来,她就表情严肃地指出:“我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隋文昌遭到杀手暗杀,这不是一桩小事情。我们要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隋文昌没有报案,他要躲避我们,我们要主动出击,想办法与隋文昌接触,做好工作,查清案发的背后因素,控制住翠屏区的治安局面,防止更大规模的报复性火并案件的发生。”

宜宾市局陈国富副局长、刑警支队郑易支队长也在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宜宾市公安局、翠屏区公安分局的主要领导,之所以对这一案件的反应如此敏锐,这与他们多年与黑道团伙作战,获取丰富的经验有关,也与他们一年来特别关注涉黑团伙的动向,展开大量的基础性工作有关。

一年前的三月,也是在分局会议室,于秀分局长召开了一个专门的工作会议,研究宜宾市翠屏区刑事犯罪的新特点,部署全年重点工作。参加会议的也是在座的程忠实、杨光、任春风这老几位。

那次会议动议,是由于当时翠屏区社会治安状况恶化,暴力案件上升引起的。

1998年底至1999年初,短短几个月间,宜宾市翠屏区发生了十起故意伤害案。1998年10月29日,建设路的出租车司机余某某在夜市摊上被匕首捅死。1999年1月2日,南岸金鱼村发生伤害案,居民宋某某被乱刀砍伤。1月17日,林业公安治安员刘某被一伙歹徒打成重伤。2月5日,五粮液集团值勤的武警战士被砍伤。3月18日,建设路文大某、文二某兄弟两个在家中被乱刀砍伤。在这些案件的侦察过程中,警方发现,宜宾黑道犯罪团伙在背后操纵伤害案,宜宾的黑恶势力有抬头的趋向。

在那次工作会议上, 于秀分局长直接点了隋文昌的名。她说:“我听说宜宾有个隋文昌,手下有很多人,连小学校里十二三岁的娃娃,在外边惹了事,都会讲,我是跟着昌哥的人。他想要怎么样,是不是也想要搞成唐昌明式的团伙?”

于秀是位女分局长,刑警出身,当过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当时宜宾行政上没设地级市,宜宾市管辖现在的翠屏区,称为小市;设立地级市,统辖九县一区,称为大市,原市区改为翠屏区),1990年提为副局长,1997年担任一把手,主持分局工作。于秀分局长工作作风泼辣干练,勤于思考,对刑事案件十分重视。

1999年 3月的工作会议,应该说是宜宾警方加强打击团伙犯罪工作力度,改变斗争策略的一个转折点。

团伙犯罪在表现形式上,常常把违反治安条例和刑事犯罪混淆起来,把犯罪嫌疑人所犯杀人、故意伤害罪的个案与背后的组织指挥者割裂开来,加上许多案件受害人不报案、知情人不配合,造成案件的侦破难度极大。

针对这些特点,工作会议提出了“加强刑事案件的请示报告制度,建立专门工作班子,苦心经营,汇集资料,待时机成熟,一网打尽”的工作方针,建立了由于秀、程忠实、杨光、任春风垂直领导的工作系统,分局刑警大队搭建了由任春风、靳可、华晓龙三人组成的专门工作小组,开展秘密工作,走访群众,动用特情,广泛收集有关社会上团伙犯罪的情报。

他们的工作思路是:摸清宜宾市翠屏区(城区)有多少黑道团伙,每一集团的代表人物是谁,内部组织结构怎样,都有哪些骨干分子?摸清每一位骨干人员的家庭成员、社会职业、简历、经济来源、联络方式、活动据点、涉足行业、个人绰号、体貌特征、犯罪前科等资料,这些材料,从粗到细,由专人负责掌管起来。

保密工作是这项专项工作的生命线。工作小组规定了严格的保密

纪律,除从事专项工作的人员外,不得向外界任何人透露小组的工作内容。

在隋文昌无所顾及地开办赌场,踌躇满志地发展组织,耀武扬威地要当宜宾第一大哥的整个过程中,宜宾警方正在开展艰苦细致的摸底工作。宜宾的几大团伙中,惟有王辛垣这条“老狐狸”有所觉察。他隐隐感到了不安,朦胧中觉得,公安方面在做动作。他托付中间人找到杨光大队长,转弯抹角地咨询:警方收集他的材料,是不是要找他的事情?

一年的努力卓有成效,宜宾警方初步掌握,在宜宾社会上经常活动的,主要有五大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

一、隋文昌集团。隋文昌,44岁,无犯罪前科。在宜宾北门以开茶馆起家。做过假酒,摆过台球,开过屠宰场,收生猪下水,强买强卖,聚敛财富,逐步发展起来。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学隆昌,开办地下赌场,经济实力迅速膨胀,成为宜宾涉黑团伙的代表人物。团伙骨干成员十余人。

二、黄耀华集团。黄耀华绰号黄毛毛,36岁。1996年 9月,黄毛毛用军用手枪打死一名男青年,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于1998年提前两年假释。此后黄毛毛与同年释放的汤泉结盟,组成黄毛毛集团,垄断了宜宾的海鲜批发生意及成都到宜宾的公路零担运输生意,开办了迪迪歌厅。在经济上黄毛毛得到隆昌邵文的支持,表现出很强的经济实力。团伙骨干成员十余人。在1999年发生的一系列凶杀、伤害案件中,发现黄毛毛集团持有军用枪支。

三、王辛垣集团。王辛垣,47岁,绰号王二懒皮。王辛垣1974年因流氓罪被判刑七年,出狱后,做过珠宝生意、倒卖过文物,后做猪皮及蔬菜、水果、鱼类批发生意,垄断了西郊市场,豢养一群流氓打手,强买强卖,不允许他人插手竞争。王辛垣集团内部组织严密,家法严酷,有一套对付公安的手段,长期未被警方打掉。近年,王辛垣有向赌业发展的趋向,与外地“线”上的人联系紧密,活动有上升趋势。有情报反映,王辛垣集团有军用枪械及左轮口径枪。团伙骨干八人。

四、林传金集团。林传金,34岁,绰号林五。林传金早年在宜宾有一定势力,曾跟随唐昌明、李兵团伙的余党——唐哑巴团伙,被判刑。刑满释放后到浙江绍兴柯桥镇发展,参与当地黑道组织,开赌场发家,兼做纺织品批发生意。一度,林传金谋求在宜宾的场镇发展赌业,因与黄毛毛集团存在着极深的矛盾,林传金每次在宜宾出现,都会出现一系列的暴力案件。林传金团伙组织隐秘,是个暗杀型团伙,拥有军用手枪、火药枪和自制炸弹。骨干成员近十人。

五、呼氏兄弟集团。这个集团比较独立,以呼六、呼七两兄弟为首。其兄是宜宾某集团公司总裁、市政协委员。呼氏兄弟以宜宾郊区的象鼻镇为据点,在土地堂开办武术学校,招募打手,练习武功。以黄桷山和华宾大楼为基地开办地下赌场。呼七1999年 5月,用自制手枪将一内江人打死,后逃逸,呼六继续开办赌场。有情报证明,呼七与呼六始终保持联系。该团伙骨干成员六人。

1999年,宜宾接连发生了一系列暴力案件,虽然多数案件暂没有侦破,由案件反映出的宜宾五大团伙背后的错综关系,却越来越清晰了。这为宜宾警方日后收网,能够抓住战机,各个击破,一举取得决定性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杀手之谜

隋文昌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在背后向他开黑枪。

在宜宾第二医院做完手术,取出背部嵌入皮肉的十几处铁砂,隋文昌身上缠满绷带出来——他的脑子始终没闲着,这些年间的人和事,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里转来转去。

二弟、郝四、杨威杨猛兄弟等在走廊上,他们像隋文昌一样精神紧张。见大哥出来,几名心腹立刻迎上去把他围住,护送着他,分开走廊上守侯的人群,匆匆上了汽车。

三辆汽车同时启动,隋文昌的本田雅哥在居中。汽车驶过中区,开过金沙江南门大桥,来到南岸的凤凰小区,在一处幽静的秘密住宅前停下。

住宅是二弟安排的。除原有的分工外,他又增加了一项新任务,负责隋文昌大哥的治疗和安全。

隋文昌及他的心腹们小心翼翼绝对必要,杀手已然向昌哥开枪,没有达到整死昌哥的目的,他们极有可能返回身来,二次动手。

没有通知他的大、小“老婆”,只把昌哥的新欢孙玲玲接了过来,照料他的生活。

现在的隋文昌,已经没有了在沁源茶楼动辄骂人的浮躁之气,显得沮丧而多疑。身上的伤痛也令人恼火,背部不能靠,人只能伏卧在床垫上,宜宾老大的威严大打折扣。

外边的客厅坐满了自己人,在那里恭候着。他们不能随便走进卧室,也不能离开。偶尔小声议论几句,都在臭骂王辛垣。

孙玲玲走出来,对二弟和郝四说:“昌哥要你们两个进去。”

宋亚平、郝四立刻站起,走进里屋。

隋文昌已然恢复了平静,脸色还略显苍白,人已穿上睡衣,端坐在床沿上。

文昌笑了笑,不看他们,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你们看,是哪一个,跟我这么大的仇怨?”

二弟没说话。

郝四说:“大家都说,肯定是二懒皮。”

“他有这个胆子,敢做到我的头上?”文昌摇头,“前天我们刚通过电话,我给他讲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他和我装孙子,难道这个龟儿子果真要跟老子过不去?”

郝四就把中午黑娃带人找小狐狸闹事,晚上杨威带人去堵黑娃的前后过程摆了一遍。因这些事情是隋文昌挨黑枪前不久发生的,还未来得及报告。

隋文昌脸色发青,站起,带着绷带,在房间里来回跺步。

二弟说:“现在这个关口,咱们不压住他们,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昌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隋文昌回转过身,问:“杨威,杨猛在不在外屋?”

二弟说:“他们已经出去,抄王辛垣的老窝了。”

隋文昌说:“要得。二弟,你和郝四,把买过来的那些东西发些给下边小弟,钓到王辛垣身边的人,做死他们。”此时隋文昌一脸的凶气,缓了缓又说,“二弟,这件事情,你去安排。”

二弟立刻应承说:“要得。”

这时天还没亮,不到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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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11: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五)
来源: 重大刑事案件纪实文学  

拱星街,周围静悄悄的,仿佛整条街道都睡熟了。

突然间,远处亮起一片车灯,几辆汽车、摩托车驶了过来。杨威带领手下一群弟兄,大家手里提着火枪、片刀,杨威拿着一支六四式军用手枪,乱纷纷下车。他们很快就把拱星街茶楼及周围地区控制起来。

杨威砸门——他们已经摸清,这里是王辛垣住所之一,堵到那条老狗,一定要乱枪把他打死。

里边的伙计把门打开,立时被外边的阵势吓住。

手下把伙计擒住,杨威问:“二懒皮在啥子地方?”伙计支吾,说:“王老板啊,上半夜就没在茶楼,他吩咐过,今天晚上不用给他留门,他不回来了。”

“打!”杨威吆喝。

伙计身上立刻挨几下子,招架说:“大哥大哥,我讲得可全是实话。”

“茶楼里还有什么人?”

伙计眼珠子转悠。

杨威说:“搜。”

果然在楼上把王辛垣的小弟潘化文搜了出来。潘化文硬挺着,问他什么一句都不回答。杨威砸了他几枪柄,按在一边。

再搜茶楼,边边角角查过一遍,除了茶楼雇佣的男女,的确没有王辛垣和他道上的弟兄。

随便砸了些东西,杨威带人撤了出来。

杨猛带领着另一拨人马,直奔王辛垣开办的一家按摩院。

此时已到凌晨时分,按摩院的大厅里依然灯火通明,一些散客还在这里消费。穿着按摩服,躺在平床上,闭目养神,有小姐在旁边为他们搓揉肢体。大厅里笼罩着一片奢靡靡昏沉沉的气息。

杨猛带着十几个人突然就冲了进来。

这些亡命徒举着火枪,叫所有的人都不要乱动。

客人们吓住,哆哆嗦嗦地站到一边。按摩小姐惊叫着,被赶往屋角。

按摩院院长带着保安走出来,还没开口讲话,杨猛便一枪柄砸在他头顶上,院长顿时血流如注。

他手下的保安站着不敢动,早被杨猛的小弟制服。

杨猛带领小弟在按摩院里一通乱搜乱砸,同样没有找到王辛垣。

杨家兄弟这样做是情绪所致,王辛垣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王辛垣是个警觉性极高做事周密的人,无论他是否刺杀隋文昌的罪魁,他也不会干等在老巢中受死的。

第二天上午,隋文昌在秘密住所里得到了这些报告。

不仅王辛垣这两个活动场所,他所有的据点都已经关闭。王辛垣及其团伙的骨干人员全部消失——或者他们离开了宜宾,或者已转入了地下,总之是在社会浮面上,见不到他们的踪影。

这不该是件好事情。

不过,相反的消息也传过来。

杨猛报告一条消息:黑娃在外地给他打电话说,向昌哥开枪的事情,决不是他干的。

王辛垣也已逃到外地,他通过中间人给隋文昌捎来口信儿说,他们两家的事情过去的都过去了,他已近五十岁的人,打算引退江湖,做些正经生意。他郑重声明,打文昌的黑枪事情,不是他王某所为。

这就令人费解了。

隋文昌想起了申小弟。申小弟跟他一场,因有过错被他赶出了山门。之后申小弟为生计曾投奔王辛垣,又遭王辛垣怀疑,被猎枪打爆一只眼睛。这件事发生后,隋文昌要向王辛垣兴师问罪,倒是申小弟拦下来,说,都是他酒后说话犯狂,不干他们两位大哥的事情。想想申小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便招呼郝四,带上钱,开车去高县看望疗伤的申小弟,顺便问问他的看法。

郝四回来,单独向隋文昌汇报说:“申小弟捎来两句话,一句是,王辛垣有本事派人开枪打他申某,但没胆量开枪去打昌哥。他要昌哥回头想想,王辛垣是个老社会,他应该明白,他这样做法,对他自己没啥子好处。”

隋文昌思索,问:“另一句呢?”

郝四说:“申小弟说,退一步讲,王辛垣不被逼得走投无路,他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走投无路”这个词刺激了隋文昌,他不得不思考很久。

当然,隋文昌怀疑的不单单是王辛垣一人,这些年间行走江湖,结交了不少朋友,也坐下不少冤家。

谁是杀手?

这件事痛苦地折磨着隋文昌的神经,又是他不能不想,不能不解决的头等大事。他知道,黑道上没有“偶然”,无论是谁在做这件事情,都会一做到底。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他们肯定还会第二次,第三次向他冲杀,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而他只有摸清对方,搞清楚他们是谁,主动出击,把仇人先杀掉,他才能防患于未然。

隋文昌的脊梁沟里冒出一道道寒气,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条条,一件件,从近到远,又从远到近地把江湖上所有的人和事,点滴不落地捋了一遍。

近半年的事情太杂乱了,这正是他在宜宾社会上的地位迅速飚升的半年。他没有故意去结冤家,但这不等于他就没结下冤家。是不是他过于膨胀,过于张扬,触犯了什么人的利益,招致了对方的不满?

隋文昌变得多疑,他现在只能怀疑一切。他的想法又不能对任何人讲出来,哪怕是身边最可靠的二弟。他只能在心里揣摩,反反复复,冥思苦想——现在,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人生的孤独……

隋文昌陷入迷茫幽谷

第一个可怀疑的仍然是王辛垣。

从历史上看,王辛垣当说是隋文昌师叔一级的人物。当年唐昌明、李兵横行宜宾的时候,王辛垣就独树一枝。莫说隋文昌,就是黄毛毛、林传金当年已有名气的人,也要称王辛垣为大哥。唐李集团倒了台,王辛垣团伙却始终生存着,他的经济实力在不断壮大。

还是历史上,做生猪生意,隋文昌就和王辛垣产生过矛盾,但那时未发展成直接冲突。此后,随着隋文昌实力的壮大,他与王辛垣在西郊市场上,真刀实砍地较量过。

王辛垣久经沙场,城府很深。他大个子,一米八的身量,仪表堂堂,在南方人中少见。场合上王辛垣很有买卖人的风度,但动起手脚来毫不客气。王辛垣在西郊市场豢养着一群打手,在市场上说一不二。他的批发站由他弟兄二人经营,垄断着市场整个蔬菜、水果、鱼类的批发生意。进货方想要宜宾市场吗,那你只能把货上给他家,然后由他家的批发站批给二批。二批不能接他上家的货,否则砸你买卖。同样的货,你不能卖,要等他家的买卖做完,甩下烂头赚不上利润,你才能做,否则还是砸你买卖。都说王辛垣一人能决定宜宾市场的水果价格,他说价长,整个市场都看涨;他说价降,整个市场都回落;他卖多少钱,加上零售利润,就是市场的标准零售价格。

隋文昌正是看准了这块肥肉,才去找茬儿下家伙的。

文昌手下开进市场,立刻与王辛垣团伙发生尖锐的矛盾,两家水火不容,很快酿成暴力冲突,彼此砍伤多人。这场拼杀延续了数月之久,隋文昌终于认识到,王辛垣不是一头好嚼的蒜,西郊市场,人家盘根错节,不得已中,只能推秤认输。

接下来的大规模冲突,就是少娥湖之战了。那次隋文昌明火执仗,报了西郊市场的一箭之仇,把王辛垣的赌场砸了个稀巴烂。

江湖上的仇恨,莫大于此,最根本的,还是经济利益上的冲突。所谓你断我的钱道,我跟你拼命。后来虽然没再发生类似的大事件,但怨恨已做在了心里。现在隋文昌要作宜宾大哥,势力蒸蒸日上,王辛垣心中肯定不会舒服。一旦隋文昌巩固了在宜宾的地位,翻起旧帐,王二懒皮就要掂量掂量,今后他该是个什么活法。

黑道上人心最不好讲,翻云覆雨家常便饭。尽管王辛垣说他要退出江湖,谁能保证他不是打幌子,唱低调,退而蓄积力量?申小弟第二句话讲得好,若把王辛垣逼得“走投无路”,他会铤而走险,向隋文昌下毒手的。

隋文昌也想到黄毛毛。

黄毛毛的心黑手狠在江湖上大名鼎鼎。隋文昌和毛毛自小一起长大,他了解毛毛的为人。黄毛毛心胸狭窄,又是杀手出身,黑上哪一个人,一定要置其于死地而后快。他手上又早有人命,杀人不眨眼睛。

隋文昌知道,黄毛毛背后有一批死党,有着比他更强大的火力装备,而且黄毛毛的经济实力并不在他之下。于志军原本是他的小弟,转而投靠了毛毛,也是看中了他的经济条件。隋文昌还知道,黄毛毛与邵文的关系不一般,他曾给邵文当过保镖,自立山头后与邵文仍保持着密切的来往。从长远上看,黄毛毛的确是他的一个潜在对手。

不过——他与黄毛毛素无仇怨,两人关系如同兄弟,两家老人一向很好。

细细想来,黄毛毛也并非没有反常之处。

黄毛毛在宜宾自己不开赌场,他要耍钱,经常光顾隋文昌开办的场所。隋文昌的赌场开在机场度假村,他去度假村赌;隋文昌的赌场

开在茅坝,他开车到茅坝;隋文昌的赌场搬回沁源茶楼,他又是茶楼的常客。

春节之前,隋文昌在茅坝开赌场时,二弟给他看场子。黄毛毛带着于志军、王刚、郭兵过来,同行的还有两位矿山的老板。黄毛毛一进门就对二弟说:“给我换两万元筹码。”二弟打哈哈说:“毛哥你开玩笑啊,你来还换什么筹码?”毛毛说:“场子有场子的规矩,谁来也要换。”

那天黄毛毛手气不好,很快把带来的钱输光。先是拆借,毛毛说借钱,没人敢不借他。他从不打借条,全凭嘴说。

当然,了解毛毛的人应该放心,他借款子,很快就会还你手上。黄毛毛脑子好,一笔一笔,都能记得清楚。毛毛借钱,也有不还的时候,比如他从文昌的大“老婆”那儿拿过几万块,始终没还。还有一次,他从二弟手里拿过一万,也没归还。说不上是忘记了,还是故意如此。钱款数额不大,却还是耐人琢磨。

黄毛毛在赌场上是有名的常胜将军,大场面见识过。在隆昌,他赢过一辆大霸王轿车,典当了20万元。他时下开着的那辆白色宝马轿车,价值80万元,据说也是他在成都赌场嬴钱后买下的。可这天他的手气的确不好,连赌连输。

而后就生出事情。黄毛毛不再借款,掏出一盒烟来,往百家乐赌桌上一拍说:“五万。”同桌的赌客面面相觑。一盒香烟,他说五万就是五万,他说十万就是十万。你输了,你得规规矩矩给他点筹码,那都是现钱;你要是赢了呢,难道就赢一盒被黄毛毛说成五万元的烟卷儿吗?

这样的事,黄毛毛在隋文昌的赌场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不用筹码,用烟、乃至用纸片下注,只有邵文使用过。邵文有那个信誉,也有那份威望。或许黄毛毛想学邵文,可毛毛不是邵文,在赌场里如此“横行”,未免有搅局之嫌。

二弟在旁边看着,心中不悦但不敢说话。赌场里其他的赌客也不敢说话。二弟便悄悄来到外边,把黄毛毛拿香烟当赌码的事情对隋文昌讲了,然后对文昌说:“你赶紧进去看看,把黄毛毛喊出去喝酒,不要把场子趟乱了。”

隋文昌只好走进去,和黄毛毛暄一通,说他今天做东,请黄毛毛出去喝酒,尝一尝林海特产竹荪蛋,事情才算了结。

那一次,文昌心里着实对黄毛毛不满,曾和二弟议论过。宜宾市敢跟文昌这样做对的人,只有黄毛毛。

那天黄毛毛离开茅坝的时候,赌兴未尽,对二弟说:“今天没玩安逸,明日我再过来。”

因第二天隋文昌预定要到李庄去办事,不来茅坝。二弟担心黄毛毛过来他抵挡不了,打电话给隋文昌,说:“你要快点回来,万一毛毛来了,我可招呼不住。”隋文昌说:“不关事的,我昨天都是让着他,他如果再来闹闲,大家就不要客气。你喊上几个娃儿,带上家伙准备好,要闹,要打,就地整死他个龟儿子。”二弟还是担心,说:“你还是快些回来的好,我坐不住这个阵势。”隋文昌只好说:“好吧,我办完事情马上就过去。”

这天黄毛毛没来茅坝,二弟才松了口气。

黄毛毛在隋文昌的赌场里耍,每次都要强行坐庄,客人对他不满意又没办法。如果客人要走,毛毛觉得自己没面子,马上就会流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嘴上骂骂咧咧。文昌对毛毛的赌风不满,一度不愿理他,两人在茶楼赌场门口见面,彼此都觉别扭,无话好说。

——可,毕竟不会因为这些闲碎的事情,就翻脸杀人吧?

黄毛毛、隋文昌——他们毕竟太熟悉了,从前还有个林传金,都是北门出来的弟兄。又都挨过唐昌明、李兵的欺负。熟人不讲理,有话可以直接说,不满意了骂也可以骂,骂过之后,水过地皮湿,朋友还是朋友。朋友间动了杀戮之心,那总要找出几点过硬的理由来,不然就不该胡猜疑。

再一个,是呼氏兄弟。

这种可能性更小。呼氏兄弟在象鼻镇自成一派,与老城里的这几圈子人很少搅在一起。他做赌场也在自己的家门口做,把赌场修得像堡垒,楼里楼外到处都是暗道机关,地道直通到大楼后边的小山上。

不过,仔细分析,呼氏兄弟与王辛垣也有联系,王辛垣手下的大将卫东等人,以前就是呼七的小弟。

还有,隋文昌与呼七曾发生过正面流血冲突——

那是一次喝酒之后。隋文昌与邱六、扈老板等人吃饭,本已吃了一家,半夜12点又到都长街吉盛火锅店吃第二家。这时街上开来一辆面包车,几人喝得醉醺醺下来,其中一个叫九毛的,看见隋文昌,踉跄着走来,要给文昌敬酒。那几人中就有呼七,等了九毛一阵显得很不耐烦。

隋文昌说:“九毛是我朋友,他要跟我坐一坐,你们没事,就先走吧。”

呼七站在那里运气,觉得隋文昌故意小瞧他。

邱六说:“叫你走,你不走,你要咋个?”

呼七反过来说:“你跟老子想要咋个?”

两边就要动手。

邱六站起,走了过去。还没走到跟前,隋文昌看见呼七从怀里向外掏东西。他以为是刀,没想到呼七掏出的是枪。隋文昌立刻冲上去按他的手。呼七对准隋文昌的脸就是一枪,文昌连忙低头——幸亏没有打响。文昌冒了火,抄起一条板凳把呼七打倒在地。呼七爬起来就跑,邱六抓他没抓住,他用枪柄把邱六的脑袋砸出血来。

隋文昌举着凳子追,呼七又连开两枪,第一枪打到凳子上,第二枪子弹把隋文昌的手掌心打穿。

隋文昌被送进医院做手术,邱六、九毛和扈老板三人叫了辆出租车追到象鼻镇跟呼七讲理。呼七早有准备,带领武校和赌场的打手,带着火枪、片刀正等着他们。一片混战之后,九毛脸上被砍了几刀,鼻子削得吊下来,右手手指被砍断两根;扈老板肩上、腹部各挨一枪;邱六身上也被砍了十几刀。

呼七把他们砍翻之后,用铁链子把受伤的邱六和扈老板栓在蜀龙武校的大门上,只把九毛送进医院。后来呼七的人见邱六、扈老板失血过多,人快要死了,才叫了辆面包车,把两人仍到邱六家门外的泥地上。呼七挥舞着手枪,威胁邱六的老婆不准声张,然后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扈老板不是道上的人,事后向公安局报了案,经鉴定他左臂枪弹贯穿伤;腹部肠穿孔,并造成血气胸,定为重伤。隋文昌、邱六、九毛没有报案,伤也是自己养起来的。

这件事文昌并没跟对方了断,然而,他的枪伤还没养好,呼七便再次出事。他的哥哥呼六酒后与人争吵,差人叫来呼七,呼七居然用手枪把一名内江人曹某打死,之后潜逃。

那件案子影响很大,被害人是内江的十大杰出青年,宜宾、内江警方非常重视。追逃专项斗争开始后,宜宾市局刑警支队把呼七列为一号追捕对象,部署警力调查呼七行踪。宜宾警方曾把呼七堵在象鼻镇的别墅里,幸亏别墅中筑有秘密地道,呼七才得以逃脱。

如果说隋文昌与呼氏兄弟也有矛盾,那么,在呼七“跑滩”之后,这些矛盾已经淡化,文昌并没有报复呼七,那么呼七也没理由暗杀文昌,两边的事情应该说已经过去了。

再一种可能是他自己的集团内部。隋文昌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捋了一遍,否定了这种疑虑。隋文昌这些年间对手下应该说是宽宏的,从未做过置人死地而后快的事情。他的确不喜欢吸毒者,不喜欢移用公款者,即便对这两类人的处罚,也不过是将他们“劝”出山门,并没断他们的活路。不仅如此,他们遇到困难,文昌还经常帮助他们。没有切肤的恨,就不会有仇杀,这一点隋文昌十分明白。

社会上的“孤狼”也有可能,谁也无法保证没有闪失的地方,无意中开罪了他们。不过,总该事出有因,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吧?再者,杀手手法纯熟,一看就是有预谋的,来无踪,去无影,安排得周密。这不像个人行为。

对隋文昌来说,最可怕的,是找不出他的敌人。而杀手却真实地存在着,枪是真枪实弹,隋文昌背上十几处铁纱打出的孔洞也并非子虚乌有——按照隋文昌的想法,杀手应该来自宜宾黑道的几大团伙,其中最可怀疑的仍是王辛垣,但他并不能确定。

根据于秀分局长、程忠实副局长的指示,杨光大队长派四中队长魏化兴与社会上的人联系,传出话去,说警方的杨光大队长要约见隋文昌。

隋文昌当然知道杨光是谁。他们不仅见过面,还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隋文昌大言不惭地对杨光说:“你这个人我知道,为人做事让人佩服,我很想跟你交个朋友。”

那么好,既然是“很佩服”,愿意“交朋友”,那么我带话给你,请你过来,跟“朋友”谈一谈吧。

信息传递过来,隋文昌十分为难。

黑道上的矛盾、摩擦、乃至暴力冲突,一般情况下是不希望警方插手的,他们有江湖上的处理办法。隋文昌遭到袭击,倘若他立刻与公安方面接触,寻求保护,传出去是很伤面子的。他陷入了两难境地——公安方面点到头上,回避是回避不了的,采取不配合的态度,在公安方面也讲不过去。

隋文昌左思右想,反复权衡,不得不应承下来,但他提出两个条件,第一,他不来公安局,请杨光大队长派人到沁源茶楼和他见面;第二,他与警方接触这件事,希望严格保密,这不仅牵涉到的名声,他担心暴露了行踪再遭杀手暗算。

杨光大队长答应了他的要求。

3月22日,负责北片社会工作的魏化兴中队长奉命与隋文昌会面,他带领温海、靳可、胡永民三名侦察员,如期来到沁源茶楼。

在二楼的一间茶室,他们见到隋文昌。隋文昌事先已秘密转移过来。这一次,他没通知任何人,包括负责他治疗和安全工作的二弟。陪同他的只有贴身保镖张一兵。他与警方谈话的时候,把张一兵也支到了门外。

隋文昌头上明显挂了伤,胸背部缠满了绷带。

魏队长询问发案的时间和经过。隋文昌说:“时间应该是下半夜不到一点,杀手从外边隔着窗子朝里边打枪。我当时正坐在窗子跟前,背对着窗子和人说话,冷丁,枪就响了。”

魏化兴问:“杀手是几个人?”

隋文昌说:“我当时没有看见,事后我问了问情况,他们说,外边可能是三四个人,两人开枪,两人掩护。可能人还要多些,他们看见有三四个人。”

“他们开枪后,朝什么方向逃跑的?”

“他们沿叙府宾馆对面的街道逃跑了。”

魏化兴问:“你认为是什么人向你开枪?”

隋文昌摇摇头说:“我说不清楚。”

“你跟什么人有仇?”靳可跟了一句。

“我在宜宾,没有仇人。”

魏化兴说:“文昌,你不要有顾虑,你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刑事警察。有人向你开枪,这是触犯刑律的犯罪行为,是我们打击的对象。希望你能和我们配合,把你的想法讲出来,我们可以为你保密。”

隋文昌沉吟了半晌,说:“我怀疑是王辛垣。”

“你说说根据。”魏化兴说。

隋文昌便把他与王辛垣之间,因少娥湖赌场发生冲突,他手下人铲平赌场之事,以及 3月16日为陈姓夫妇要赌债与王辛垣手下发生争斗这两件事,讲给了魏化兴。

魏化兴对隋文昌进行了正面教育,希望他保持冷静,控制好手下的小弟,不要扩大事态。

隋文昌点头应允了。

魏化兴等人告辞。

回到刑警大队,魏化兴、靳可立刻向杨光大队长、任春风副大队长做了汇报。魏化兴感叹地说:“隋文昌像是变了个人,说话不像以前那样不可一世。”

靳可也说:“他端茶杯时手都在发抖。”

杨光说:“这说明他害怕了,他终于弄明白,他这一段做得太冒头,遭到了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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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11:07:1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六)
来源: 重大刑事案件纪实文学  

第三只眼睛

就在杨光大队长派魏化兴秘密接触隋文昌的同一天,市局刑警支队郑易支队长安排重案二大队大队长方伯伦,通过特情,深入了解到王辛垣集团的内部情况。

方大队长带回来两条信息:

其一,3 月19日隋文昌遭到枪击的第二天凌晨,拱星街王辛垣开的一个茶楼遭到袭击,突然闯入20多人,手持枪支、砍刀,要找王辛垣。由于王辛垣当天未在那里居住,来人用手枪柄把茶楼内一男青年砸伤。估计这些人是隋文昌手下,在隋被打伤后,提枪前去报复。

其二,王辛垣躲到外地。王辛垣与隋文昌之间为争地盘,积下很深的矛盾,隋文昌出事的当天夜里,王辛垣已经离开了宜宾。

此外,市局刑警支队在摸排线索时,发现南岸有两兄弟,因个人恩怨找到王辛垣,请王辛垣帮助除掉隋文昌——这与隋文昌得到的报告是一致的。

与此同时,翠屏分局程忠实副局长已得到按摩院被砸的消息。警方估计此事应与隋文昌、王辛垣的冲突有关。

鉴于“3。19”隋文昌枪击案发生后,宜宾社会上发生种种异常现象,隋文昌团伙已经向王辛垣团伙动手实施报复,形势正在恶化。宜宾警方连续召开几次会议,严密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3月21日,翠屏分局于秀分局长召集程忠实副局长、杨光大队长等人开会,分析“3.19”案件的背景。这次会议上,于秀尖锐指出:要注重调查,是否因赌博放水,引起团伙摩擦。借此机会,对翠屏区全区的地下赌场,搞一下清查摸底,做好专题研究,为下一步专项打击做好准备。

3月22日,于秀分局长在办公室再次召集程忠实、孙乐平二位副局长、杨光大队长、以及任春风等人参加的专题会议,研究准备在近日开展打击涉黑势力专项斗争的行动方案。她仍在思考赌博问题,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宜宾地区的严重性。她提出,治安部门要加强对各场所的检查力度,做好录象取证工作。有目标地清查地下赌场及放水等活动。同时,她要求刑警大队对近期发生的,包括“3。19”案件在内的五起涉枪涉黑案件,加强侦察力度,并把会议情况上报到市局。

3月23日,市局召开了专门会议。会议由陈国富副局长主持,市局刑警支队郑易支队长、王建伟副支队长,分局于秀分局长、程忠实副分局长、刑警大队杨光大队长、任春风副大队长参加了会议。

会上,把“3。19”案件发生后,刑警部门的侦察进度及已掌握的线索做了汇报。对案子的性质与几大团伙的关系,各舒己见,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分析。

从这次会议反映上来的情况看,最有可能的,仍是王辛垣集团。

根据为:

然而,对宜宾几大团伙活动情况了解得最清楚的杨光大队长却提出了另一种看法。

杨光1981年从警,当年,他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考入市公安局。当一名人民警察,是杨光从小的志向,他感到非常自豪。从警后,开始在治安队,陈国富副局长当年是他的队长。1994年调到刑警大队,从侦察员、中队长,到大队长,一步步提升上来,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他的特点是思路清晰,往往对案件能拿出独到的见解。

早在一年前,于秀、程忠实就布置了针对宜宾社会黑道团伙的专项工作,杨光作为领导小组成员之一,对情况了解得较多,他的脑子里装着一堆1999年发生的,至今悬而未决的案件。他认为,“3。19”案不应该是一个孤立的案件,它与1999年宜宾一系列黑社会火并案应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杨光发言了,他说:“我有一个想法,在下边我和程忠实副局长单独聊过,我觉得这个案件不像是王辛垣集团所为。”

陈国富副局长对杨光的发言一向重视,问:“你说说根据。”

杨光说:“根据有三个方面。第一,纵观宜宾的社会面,近年来闹得最凶的是隋文昌,连小学生都知道有个昌哥,他的名声很大。王辛垣是老江湖,在宜宾黑道上是年龄最大的一个。我掌握的情况是,王辛垣有胆子搞赌场,搞欺行霸市,垄断蔬菜水果业,他也收罗了一批打手,可他的思维,他的状况,他的实力,都不会主动向隋文昌进攻。我有一位师兄,很了解王辛垣,他曾对我讲过,王辛垣想退出江湖,他现在是身不由己。如果真如我的师兄所说,王要隐退,干啥子还要主动挑起是非,向风头正劲的隋文昌下手呢?”

陈国富说:“有道理,你继续讲。”

杨光说:“第二,宜宾社会的几个团伙,呼氏集团比较独立,现在呼七在逃,团伙的力量大为削弱;林传金团伙始终在搞地下活动,在宜宾无法公开立足。形成鼎足之势的主要是隋文昌、黄毛毛和王辛垣三个集团。隋文昌声势最大,黄毛毛实力最强。隋文昌近年的名气已经盖过了黄毛毛。他很冒,好像宜宾的天下就是他的,没人能够跟他抗衡。他这样做,最受威胁,在感觉上最不舒服的,应该是黄毛毛。王辛垣虽然跟隋文昌矛盾很深,但杀掉隋文昌对他自己并没有好处,况且他与隋文昌的矛盾是秃头的虱子,他搞隋文昌,同时也会搞掉他自己,最得实惠的还是黄毛毛。”

郑易说:“他有没有可能和黄毛毛携起手来,一起搞隋文昌?”

“不像。前几年,黄毛毛和王辛垣的关系比较密切,但近期两人很少往来。黄毛毛手下,与王辛垣也起过矛盾,还有,黄毛毛与王辛垣做事手法不同,他们很难联合。”

“你是不是认为,这件事是黄毛毛团伙干的?”陈国富直截了当地问。

郑易说:“黄毛毛和隋文昌私交很好,他会对老朋友下手吗?”

杨光停了停,退一步说:“所以说,我现在只是一种推测。黄毛毛这个人心黑手狠,心胸不宽,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一点危害。这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他和林传金的关系,已经发展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1999年,宜宾发生了多起疑难案件,我们推测,都和黄毛毛与林传金的仇杀有关。隋文昌在黄、林冲突中居中立位置。如果这起谋杀隋文昌的案件背后的主谋果真是黄毛毛,会不会与眭义昌裹进黄林冲突有关?”

陈国富问:“这一点有没有依据?”

“直接根据没有。但我们掌握了一些情况。林传金前一段在北京石景山一带秘密活动,黄毛毛手下的几名杀手准备飞往北京。但后来我们得到情报,林传金已秘密南下,返回宜宾。黄毛毛的安排也随之发生变化,他的一号杀手纪晓华滞留下来。我们怀疑黄毛毛也得到了林传金返回宜宾的消息。如果林传金真的回到宜宾,肯定会引起宜宾形势的某种动荡。这会不会引起黄毛毛的警觉,为避免隋文昌与林传金结盟,而采取先下手为强的政策,扫平隋文昌?”

如果“3。19”案件牵扯到林传金,情况可就太复杂了,太复杂太复杂了。与会人员都陷入了沉思。

林传金是个极危险人物,他每次回来,宜宾都会发生一系列的血案,特别是1999年——世纪末的最后一年,那些血腥屠杀的日子历历在目,令人不堪回首。

杀戮之网

宜宾市近年来连续频繁发生片刀、猎枪伤人案件,流氓团伙群殴案件,持枪持刀杀人案件,案发后无人报案,警方找不到受害人,周围群众知情不举,不敢讲话——此类案件不胜枚举。1999年,这类案件有逐步上升趋势。宜宾警方警觉地意识到,在他们处理了狄绍伟集团和唐昌明、李兵集团之后,又有新的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生成,并已形成了气候。具体分析,这说明黄毛毛与林传金两大团伙的仇杀已经公开化,不断发生新的火并。

1999年 3月14日,林传金自浙江柯桥回到宜宾。当晚,他开着一辆奥拓车,携妻子外出购物,在市内繁华区遭到追杀。杀手将一把军用匕首从林传金的太阳穴插入,外部只剩刀柄。匕首紧紧卡在颅骨骨缝内,抢救时医生双手无法拔出。

翠屏公安分局程忠实副局长、刑警大队杨光大队长,三中队周云接到医院报告,马上赶过去,目睹了这一骸人的惨景。林传金并未死亡,当时正准备手术。他们赶到时,林传金头上的匕首仍未取出。

程忠实、杨光、周云反复动员,希望林传金能与警方合作,讲出凶手是谁。但林传金始终闭口无言,一句也未透露。

林传金手术期间,警方反复做林传金妻子工作,林妻告诉警方,从林传金受伤,被送进医院,到实施手术,他紧咬着牙,只说了半句话:“只要我不死……”

杨光与程忠实交换过对这句的看法。这里边包容的涵义太复杂了——只要我不死……后面的省略号是说,只要他不死,他就要干些什么。这说明他清楚杀他的是什么人,也清楚背后的指使者是谁。他不想依靠公安机关,他要按照黑道的方式自己去了结此事。这只能有一个解释,他要复仇。

一周后,杨光大队长再次来到医院。他扑了空。并未脱离危险期的林传金已经离开医院,秘密转移。警方多方调查,仍找不到他养伤的地址。他的妻子、他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会对你重复同一句话:不晓得他在哪里。林传金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年5月2日凌晨1点,在宜宾酒都宾馆附近的俄罗斯烧烤店门前,发生了一起持枪杀人案。

案发10分钟,杨光接到群众报案,带领侦察员来到现场。他们在现场发现军用手枪弹壳数枚。因案情重大,他们立即向市局刑警支队做了汇报。支队郑易支队长、王建伟副支队长连夜赶到现场。

死者杜十眼,被军用手枪打死。经过调查,死者应为林传金团伙外围成员。开枪杀人者名叫刘丹,是黄毛毛手下的杀手之一,已逃往外地。

这两起案件勾勒出一条鲜明的连线,引起市局、分局的高度重视。郑易支队长、杨光大队长均认为,这是一个信号,反映出背后林传金和黄毛毛两大团伙的火并正在升级。

分局设立了专案组,由肖海峰中队长负责,下力量摸清黄毛毛、林传金两大团伙的内部情况及相互关系。结论很清楚,3。14、5。2 案件,都是针对林传金的,背后的指使者很可能就是黄毛毛。

当时警方已经估计到,林传金会对黄毛毛实施报复。

这一阶段,三人小组通过大量工作,已初步掌握到林传金的活动情况,林曾在海南省及北京市出现过,在外地积极筹备枪支。翠屏分局刑警大队分别给海南省厅和北京市局的相关部门发去明传电报,寻找林传金下落。

8月1日,与宜宾相距90公里的自贡市发生一起抢劫案。案发后,自贡市公安局打来电话,通报案情。电话中说:早晨五时,在自贡滨江路,一辆东风车撞毁了一辆凌志牌轿车,随后发生了枪战。滞留在现场的东风牌货车是宜宾牌照。

杨光大队长详细询问案情。对方说,被撞的凌志车上坐的人叫黄耀华,他的车上有一只军用手枪。早晨五时,黄耀华遭到一群武装人员的截击,他用这只军用手枪把对方击退,然后到自贡警方报警。

杨光很兴奋,立刻向分局和市局领导汇报了这一重要情况。市局陈国富副局长、分局于秀局长分别做了指示,责成分局刑警大队立刻与自贡警方联系,派人过去,把黄毛毛接回宜宾,彻底查清案发情况和枪支来源。

然而,当宜宾警方再次打电话与自贡联系时,对方很遗憾地说:“你们不要过来了,黄耀华已经释放。”随后又说,“我们有压力,不好逾越的压力,请你们理解。”

案子情况不祥。直到八月中旬,于秀分局长亲自带队,程忠实、杨光陪同,一起到了自贡,将自贡公安局扣留的军用手枪取回,自贡警方同意把有关材料转给宜宾,宜宾方面才得以立案。他们将该枪支与俄式烧烤店“”杀人案现场滞留的弹壳做了同一鉴定,证实该枪不是5。2案件使用的手枪。

8月27日上午,汤泉通过关系,把翠屏区刑警大队侦察员董劲约到酒都宾馆,说:“有一伙人,鬼鬼祟祟,身上好像带着家伙,在酒都宾馆对面活动,可能是林传金的人。”

杨光得到汇报后立刻约见汤泉,向他了解情况。汤泉说:“那些人可能住在酒都宾馆对面的得月楼上,具体房间说不清楚。”

经过调查,警方发现得月楼正对着宾馆大门的三楼,有一处玻璃窗被三层板挡住,三层板很新,上边挖出几个小洞,这引起了杨光的怀疑。经过暗访,得知房主是某剧团的职工,这处房子家人不住,长期外租。又得到邻居反映,前些天该房间住进四五个年轻人,行为诡秘,在里边吃盒饭,很少出来。

不久,酒都宾馆大门外自动提款机旁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件,歹徒大白天作案,有持无恐。现场出现的犯罪嫌疑人三人,一人持枪,两人持刀,近距离朝受害人王垒的腰部开了一枪。受害人王垒是黄毛毛的小车司机。王垒脊椎骨被击伤,造成下身永久型瘫痪。

宜宾警方意识到这不是件普通伤害案,很可能是得月楼上潜伏人员所谓,攻击的目标很可能不是王垒,而是黄毛毛。这次袭击没有成功,他们很可能还会在得月楼上继续搞监控,筹备下一次行动。

鉴于这个分析,分局刑警大队出动警力,在得月楼附近设置制高点,布置了摄象机、望远镜等装备,对得月楼的三楼据点进行24小时的反监控。

9月2日,经市局、分局领导批准,分局刑警大队对得月楼据点进行了突袭,捕获犯罪嫌疑人两名,另一名犯罪嫌疑人跳楼摔死,缴获猎枪两支,长刀三把,自制炸弹一枚。

审讯证实了警方的推测,犯罪嫌疑人均为林传金的手下,在得月楼里长期潜伏,目标就是搞掉黄毛毛。

案子还有一些,连缀在一起编织成一张杀人之网。黑道火并之残忍,在这里可以略见一斑。正因为黄、林团伙存在着这种水火不容的仇杀关系,才使得宜宾黑道的五大团伙变得扑朔迷离,错综复杂。把隋文昌暗杀案件置于这个背景下分析,必须先了解黄毛毛和林传金,了解隋文昌与黄、林二人的历史瓜葛,从而才可能触及到“3。19”案件以及后边更为残忍的凶杀案之所以发生的背后的根源。

黄毛毛与林传金

黄毛毛与隋文昌在一条街上长大,两家相住不远,常有走动。两人都是早年便出来闯社会,他们又都是在1990前后认识的林传金。

隋文昌由开茶馆起步,一步步发展起来。而黄毛毛与林传金却都是作杀手出身,为人家当保镖,看场子,从血路上杀出来的。

黄毛毛出生于工人家庭,父亲去世较早,母亲在宜宾机械厂工作。他16岁就在机械厂当临时工,后来是宜宾影业公司的业务员,之后不久辞去了工职,在江湖上闯荡。

林传金童年生活更苦,他五岁时没有了父亲,家中有哥哥、姐姐和一个弟弟,母亲带他们四个孩子生活。林传金小学三年级辍学,在码头上给人家洗盐包,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挣钱养家。20岁开始在茶馆里耍,踏上“操”社会的生涯。

黄毛毛35岁,林传金37岁,两人年龄相仿。

黄毛毛、林传金都不是唐昌明、李兵团伙成员,当年曾挨过唐李团伙的欺负。两人都给王辛垣做过徒弟,后来各自自立门户。

1990年前后,林传金在宜宾社会上的名气,比黄毛毛大得多,有小老大之称。林传金曾遭到过唐、李团伙的追杀,在西郊,被唐李手下扎过十几刀,但他挺了过来。

黄毛毛在宜宾黑道上以心狠手黑出名。他平时沉默寡言,场合上也不喜欢多说话,不像隋文昌那样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但他心胸不宽,多疑,报复心极重。哪个要是得罪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把你做掉(杀死或杀成重伤)。了解他的人,与他接触都很慎重。

林传金的性情与黄毛毛相仿,也不爱多言。平时做事,也以手狠著名。他早年因家境贫寒,有过扒窃史。他曾沾染过毒品,他的一些过命的兄弟,也多有吸毒史。但林传金义气,他并不主张滥杀,哪怕对仇人,他往往也留有余地。近年间,林传金的活动范围基本上在外地,很少回宜宾。

十年前林传金、黄毛毛结识,关系曾十分密切,因性气相投,两人间的走动比隋文昌频繁得多。有一度,他俩经常在茶馆里吃饭、喝茶、摆龙门阵(闲扯),彼此都有佩服对方的地方,出入形影不离。

黄毛毛集团的“二司令”汤泉认为,从以前的关系上看,林传金和黄毛毛没有矛盾,两人在一起玩得挺好,比一般人走得近。

1994年,宜宾警方一举粉碎了唐昌明、李兵集团。宜宾上下一片赞扬。而黄毛毛、林传金这样一批混社会的流氓打手,感到在宜宾呆不下去了。为了避风头,他们先后跑往外地,到浙江省绍兴市的柯桥镇混事由。

柯桥是全国最大的化纤纺织品批发市场,在那里做生意的宜宾市筠连县的人很多,形成一个很有势力的筠连帮。林传金自来与筠连的朋友交往密切,到柯桥如鱼得水,很快在市场上站住了脚跟。

凡是够一定规模的全国性的批发市场,都有黑势力从中活动。那些不同派系的黑道团伙,占地盘,占码头,争夺势力范围,控制货源,垄断运输渠道,收取保护费,从中获取暴利。林传金带领他的小弟在柯桥占下码头,一方面吃黑钱,一方面也做些纺织品批发生意,很快就混得有了名气。

柯桥的赌业发达。这应了一句老话:凡有大宗货币流通的地方,便会出赌徒,招妓女。“西南赌王”邵文当年就在柯桥开办赌场。

林传金先于黄毛毛来到柯桥,在柯桥混出了名声,他被邵文选中,高薪聘过去,在赌场里给他当保镖,看场子追帐——林传金拾起了他在宜宾就轻驾熟的老行当。

邵文偏爱宜宾人。他认为宜宾人骁勇、义气、忠诚,宜宾人做事不会耍花活,不会背叛主人,而且,打仗时敢拼命。不知道邵文的这中看法是产生于他认识林传金和黄毛毛之前,还是之后。之前,说明他有眼光,之后,却要说他这种认识很可能是从林传金、黄毛毛身上总结出来的。

在邵文把赌博的大本营搬到隆昌之后,有一次他和朋友吃饭时说起宜宾人。那位朋友喝了酒,很不以为然。邵文不动声色,笑呵呵地说:“我讲话你不要不信,你最好不要招惹宜宾人,你要是想打仗,你就是拉起一个加强连来,到了宜宾也要失败,你会被杀得片甲不留……”那人立刻不敢多言。

黄毛毛如何与林传金翻的脸,毛毛自己从未提起过,他对手下从来不讲自己的事。汤泉问过他。黄毛毛说,林传金对他不满,在外边讲他的坏话。而林传金在公开场合从不讲黄毛毛不好,问及,回答:我与毛毛没有矛盾,以前也没有仇怨,毛毛为啥子要整(杀)我,我现在也想不明白。

世界上没有无原因的结果,也没有无结果的原因。我们看到后来发生的一桩桩血案,就不能不推及,他们应该有一个仇恨的起点。

宜宾社会上流传的标准说法是:黄毛毛与林传金争宠于赌王邵文,为争夺赌王保镖的职位,而大动干戈。

林传金到柯桥,比黄毛毛要早五六个月。他先被邵文看中,聘他协助管理赌场。为邵文当保镖自然比宜宾不同,邵文是大老板,钱大气粗,一高兴甩出几万十几万不当回事儿。林传金跟上邵文,着实发了些横财。衣着,作派,花消,都与在宜宾时大不相同。

半年后黄毛毛带着陈剑洪、穆三毛等人来到柯桥。

当年的黄毛毛名气平平,初到柯桥,比不过林传金。黄毛毛嗜赌如命,以前与林传金在一起耍时,两人经常搭手进赌场,玩老千,配合默契。然而,到了邵文的赌场里,林传金却一副主人的面孔。黄毛毛旧习不改,赌钱时做手脚,林传金当面骂过黄毛毛。

黄毛毛心胸狭窄,容不下一丝头发。俗话说反目为仇,就是说做下仇恨的,多是过去的好兄弟。言语不和,利益相孛,翻过去毒火最大。他哪能忍受林传金如此“败坏”他。再一个原因,黄毛毛几番接触,也看中了邵文。黄毛毛其实是个攻于心计之人,他从邵文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远大前程。大约“讲他的坏话”只是个现成的口实,更为重要的是他看上林传金所占的“肥缺”,他要挤掉林传金,把这个位置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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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11: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七)
来源: 重大刑事案件纪实文学  

收伏汤泉

1996年7月5日,黄毛毛在柯桥鱼得水大酒店遇到林传金,林传金毫无戒备,满高兴地请黄毛毛一起喝酒吃饭。黄毛毛不动声色,问清林传金住在鱼得水大酒店6102号房间。

分手之后,黄毛毛把陈剑洪和穆三毛召集来,他还约到在柯桥藏匿的1994年“3。3”案件中杀害我武警战士丁岚友的在逃犯吴二娃。

吴二娃问:“毛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黄毛毛说:“我遇到了一个仇人。”

吴二娃说:“毛哥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做掉他?”

四川黑道上处罚手段有三个等级:一是放血,即用片刀砍背部和头部;二是断手筋脚筋,把人的手脚砍残废的意思;三是把人杀掉。

黄毛毛说:“那倒不必,断掉他手脚的大筋,叫他好好接受下教训。”

几位小弟心领神会。

陈剑洪问:“什么时候动手?”

黄毛毛说:“不忙,我已经把他稳住了,你们先准备好,明天晚上听我招呼。”

第二天晚上7点多钟,黄毛毛带领吴二娃、穆三毛和陈剑洪三人,每人携带一尺多长的大砍刀,黄毛毛带着双筒猎枪,来到鱼得水大酒店林传金的房间前。

黄毛毛敲门。

里边问:“谁啊?”

黄毛毛说:“我是毛毛,林五在吧,我给他送点好东西来。”

林传金的房间里有四个宜宾人,是他的手下。林传金躺在床上正吸白粉,因他昨天刚跟黄毛毛吃过饭,认为是毛毛回访,示意手下开门,迎接毛哥。

门一开,黄毛毛就蹿过去,用猎枪抵住林传金,喝令房间里的人:“都不许动。”

林传金手下李明等四人都认识黄毛毛。他们房间里有火枪,也有片刀匕首。因大家没防备,也不知道黄毛毛是什么原因,什么意思。一愣神之间已被黄毛毛等人持刀持枪逼在那里。

林传金还想问个究竟,未及开口,黄毛毛就说了声,砍。吴二娃第一刀剁下去。三人把林传金围住,一阵暴风雨般的乱刀,砍得林传金在房间里抱头鼠窜。

这时间林传金手下李明等二人已经拉门跑了出去。

林传金被砍倒,他身上挨了几十刀,胳膊上、后背上、大腿上的肉被乱刀砍开,一道道肉口子外翻着,头皮也砍开,鼻子被削下来,吊在嘴唇上,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人已经昏死过去。

三人仍未住手,猛砍他的手腕和脚踝。

黄毛毛站在门前,欣赏着这血腥的场面,嘴角乜出了微笑。

眼看林传金手脚被砍断了筋脉,人已奄奄一息,黄毛毛才招呼一声:“走。”

李明喊来酒店的保安。

这时黄毛毛等人已经冲出房间,举着到片,顺着楼梯直跑下去,从大门冲到街上。

四人杀气腾腾,挥舞砍刀,混身血迹,无人敢上前拦阻他们。

林传金被送进柯桥医院,做了简单处理。当他苏醒过来,因担心黄毛毛继续追杀,在警方赶来之前就转移到绍兴第四医院。

他身上被砍了60多刀,上肢下肢及背部刀口横竖相连,缝合 500多针。谁都认为他残废了,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刚进医院时,手脚均不能动,手指没有反映。然而,林传金先后经过三次手术,住了两个多月医院,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他的鼻子接得完好无缺,不仔细辨认看不出是鼻子是缝合上的。两手功能没有受到影响,手依然肥厚有力,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短缺。两腿两脚也复原如初,能站能走能跑能跳。不知道这是因现代医术的高明还是得益于他自己的造化,他并没有残废,他完全恢复了健康。

然而,林传金从此不能再穿短裤短衫,他的双臂自腕部起,他的两脚自脚踝向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绛紫色的疤痕,这也在他心里种下了深深的仇恨。

打不死的林传金,他又活过来了。

据说,黄毛毛乱刀砍“废”林传金之举,颇得邵文的赏识。倒不是邵文对林传金有什么不好的看法,这其实与林传金没什么关系。他喜欢骁勇之人,黄毛毛能够杀灭林传金,说明黄毛毛比林传金手更黑,心更硬,因此也更具价值。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这个原则在杀手队伍中也是通用的。

从此,黄毛毛找到了靠山,这为他在宜宾一跃成为实力派,成为能与隋文昌抗衡的人物,提供了包括经济和武器装备在内的坚实的基础。赌王邵文也得到一个宝贝,他在许多场合夸奖黄毛毛,对毛毛喜爱有嘉,因为——黄毛毛那张冷血杀手的面孔,正是他所能使用的,能够帮他震慑住众多的敌人。

1996年10月,林传金被浙江警方抓获。他一口咬定自己是生意人,拒不交代造成浑身刀伤的原因。浙江警方坚持“不讲清楚不放人”的原则,陪林传金“泡”了一个月,林传金在看守所熬耐不住,只承认赌钱,因欠赌帐被砍伤,编造了债主及打手均不认识的谎言。11月中旬,林传金被押回宜宾,因吸毒、赌博被收容,后释放。

滥杀无辜,郎当入狱

1996年9月1日,黄毛毛在宜宾城区,打响了宜宾市建国以来使用军用手枪杀死人命的第一案。

黄毛毛的生活方式跟隋文昌不同,但他也喜欢耍女人。

黄毛毛有家室,有老婆,有孩子。他夫人小乔本是马某的女友,是位有名的美人。马某因流氓罪被判过刑。服刑期间,黄毛毛把小乔抢了过来。后来马某出狱,黄毛毛为把他赶出宜宾,布置手下,见面就打,打得马某没办法,只好跑到宜宾县。后马某再次犯罪,被判无期徒刑。

9月1日下午,黄毛毛开着他的奥拓车,携带他新结识的女朋友,在民族街买东西,准备外出游玩。

停车下来,恰巧路边有一群男青年在吃“麻辣烫”,其中一个长得帅气的大男孩跟黄毛毛这位“女朋友”耍过对象。他喊女孩过去,站在一起说话。

黄毛毛在奥拓车旁看着,心中就不快活。

本来,女孩讲过几句,打算回来。大男孩不让,朝黄毛毛这边看了看,把女孩的身子扳过去,背朝着黄毛毛。

黄毛毛腾地就冒起火头,把手插在衣兜里,溜达着走过去。

那些男青年站在一边起哄。

黄毛毛走到大男孩跟前问:“你什么意思?”

那个男青年说:“我没啥子意思,她是我朋友,我跟她说说话,请她吃麻辣烫,关你屁事儿?”

黄毛毛“忽”地就掏出枪来,是一把“64”式军用手枪。

周围的人一下惊了,喊:“那个家伙有枪。”继而都感到气愤,又给男青年鼓劲说:“不要怕他,拔枪算什么本事,他不敢开枪。”

那个男青年斜视他手里的家伙,也说:“我和我女朋友说说话,你掏枪干啥子嘛,吓唬谁啊?”

黄毛毛说:“老子不干啥子,老子要你尝尝老子这真正的麻辣烫的滋味。”说着,他拉住那个男青年,一下把手枪枪管捅进他的嘴里。

在场所有人都吓呆了,包括那个女青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黄毛毛在大街上就敢开枪杀人吗,仅仅为了争风吃醋,为了耍女朋友呛几句嘴?谁也不会这样做事情,但他黄毛毛就能。

大家都不相信他会开枪,大家都在指责他。黄毛毛哼了一声,手指就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那个男青年头顶上血花跳跃起来。

周围的人们哄地逃散了,那个男青年重重倒在马路上。

黄毛毛提着手枪,一步步走向他的的奥拓车,没再招呼他的“女友”,钻进汽车,开走了。

男青年被送进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宜宾市公安局接到报案后,全城戒严,出动警力进行大搜捕,黄毛毛已经跑掉了。

黄毛毛携枪外逃半年之久,直到1997年 4月,才在成都被警方抓获,同时缴获了他的杀人凶器——那只仿“64”式军用手枪。

对黄毛毛的审讯和判罪有着许多令人费解之处。

据说,黄毛毛背后有“高人”指点,高人为何人,说法不一,相信宜宾警方及司法部门在整个案件审结之后,会有一个相应的结论。我们所能够看到的,只是现象。

黄毛毛明明是故意杀人,而且属于穷凶极恶,滥杀无辜。但黄毛毛在法庭上一口咬定,他只想吓唬对方,无意中手枪走火,把对方打死。法庭最终以“伤人致死”定罪量刑,仅判他有期徒刑三年。

在追究枪支来源问题上,开始时黄毛毛一句不讲实情,态度极为顽固。而后的某天,他突然开口,轻松地向警方交代出某人,说那人就是为他提供军用手枪者。警方经核查获悉,该人于黄毛毛交代的当天上午出了车祸,已被撞死。枪支的线索遂被掐断。

这是偶然还是必然?是否杀人灭口?它的背后隐藏着什么背景,都引人怀疑发人思索。

蹊跷的事情还有很多,黄毛毛关进看守所,仍能够与外界沟通消息,有人居然把手机传到所内。

黄毛毛被判刑入狱,他明明是重犯,狱方却特许他夫人“上山”,与他同居。

黄毛毛被判刑三年,他于1997年收监,然而他仅服刑一年,1998年就被假释。

在宜宾,流传着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黄毛毛所在的某监狱搞三产,外边欠下监狱30多万元债务,狱方多次派人催要,均未要回。狱方把黄毛毛请过去,许愿说,只要你能把这30万元的欠款帮助收回,我们可以考虑对你提前释放。黄毛毛说,这件事很容易,只要你们放我出去,我肯定给你们办妥。狱方问,你用多少时间,半个月够不够?黄毛毛哈哈一笑说,哪用那么费事,三天足以。狱方放他出去,结果黄毛毛第二天就把30万元现金提回了监狱。

——但愿这是杜馔,但愿这是黑色幽默式的笑话。然而,黄毛毛确实提前释放了,而我们又确实找不到提前释放他的正当理由。

警方人士介绍说,像黄毛毛、隋文昌、王辛垣、呼七君这样的形成了气候的黑道团伙,他们既然要在宜宾公开活动,就不可能不在公安系统,在司法部门和党政机关寻找保护伞。因他们干的就是违法的勾当。他们在社会上胡作非为,犯了案子,第一道防线就要“劳驾”公安。他们利用内外关系,大事化小,避重就轻,张冠李戴,死不认帐,想方设法把人“捞”出去。倘若没有做到,第二步工作,是活动检察院,利用司法解释上的漏洞,或者干脆托人情关系,为他们减轻罪责。此招不灵,再做第三步,争取法院在判决上从宽从轻……实在没办法了,人已经判下来,投入了监狱。他们的工作又跟到监狱,利用监狱创收,为监狱改善条件等承诺,争取办理保外就医、假释,减刑,以达到其提前释放的目的。

用宜宾某些警察的话说,你辛辛苦苦地把他送进去,没几天他大摇大摆又耀武扬威地走出来,弄得我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据说——又是据说,黄毛毛假释的那天,可谓是摆足了八面威风。他的“朋友”们开着高档轿车,云集监狱大门外接人,其中就有某位官员。

1998年,黄毛毛出狱,很快就和汤泉纠集在一起。

汤泉比黄毛毛小一岁,家也住在北门,与黄毛毛也是自小认识。他家庭较好,父亲是宜宾市某局局长。汤泉当过兵,在洛阳市服役三年,1985年回宜宾,曾在市物资交流中心工作。1992年停薪留职,出来做生意。也开过屠场,一度与唐昌明、李兵团伙参与较深,1995年8月,汤泉以流氓罪被判有期徒刑五年。

汤泉与黄毛毛的“交情”,有过一件鲜为人知的历史。

认识汤泉的人都知道,他右手的食指齐根没有了,中指也留下残缺的疤痕。他的头上,背部都有被片刀砍伤的痕迹。

极少有人知道他身上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在社会上混的人一般不会打听。如若问起,汤泉也一笑了之。

这些刀伤是黄毛毛亲手砍下的——那是在1995年 4月,黄毛毛最多疑的时候。他对周围人都存有戒心,包括与他一直交情不薄的汤泉汤二娃。

那天晚上,汤泉在黄毛毛家喝过酒,当时在场的朋友很多,大家相约,到华侨夜总会包间大家耍一耍。汤泉先过来,与几位朋友坐着聊天,喝啤酒。大约午夜12点,黄毛毛、穆三毛几个人走进来。黄毛毛平端着一样东西,上边用白毛巾盖着,径直走到汤泉跟前。黄毛毛问:“二娃你能猜出,毛巾下边放的是啥子东西么?”汤泉摇摇头说:“是啥子东西哟?你要我猜,我哪里猜得到?”黄毛毛把毛巾揭开,露出下边的菜刀——这是毛毛刚刚从厨房里拿过来的剁骨刀,刀锋风快。说着话,他抓起来朝汤泉就砍。汤泉用右手去挡,一下就把食指齐根削掉,中指也被削断了,耷拉下来。黄毛毛仍在乱砍,汤泉的头上,肩膀上,后背上顿时挨了十几刀。他在包间里跑,毛毛追着砍,穆三毛也握着刀,顺势砍在了他背上。

周围的人都劝黄毛毛,但没人敢阻拦他。汤泉跑到包间外边,黄毛毛追出来,还要再砍。

汤泉问:“你究竟为什么事砍我,你给我讲清楚。”

黄毛毛说:“你少跟老子装蒜,老子知道,有人要整我。”

汤泉听出黄毛毛在指他,刚要争辩,黄毛毛的刀又砍过来,嘴里仍在骂:“老子砍死你个私娃子。”

汤泉偏头躲过,用胳膊夹住他的刀,用力把刀夺了下来。这时周围的人也都到了跟前,仍劝黄毛毛,要他把事情弄清楚再动手不迟,把他拉开了。

汤泉十分委屈,站在夜总会的走廊里,直瞪着黄毛毛,看他进了屋,地板上已经淋下一片血迹,他才独自下楼,去了医院。

汤泉住院期间,他的朋友出面调停此事,拐弯抹角地问黄毛毛,汤泉竟做错了什么,黄毛毛为什么要这样整他?黄毛毛始终不表态。

四个月后,汤泉参与唐昌明、李兵团伙之事案发,他以流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在宜宾监狱机床厂服刑。第二年,黄毛毛因开枪打死人命案负罪外逃。1997年黄毛毛被判刑,先在汉王山监狱服刑,后转到宜宾监狱,两人在机床厂劳改时相遇。黄毛毛对汤泉说:“华侨夜总会那件事我整错了,不好意思,给你道个歉。可事情已经做了,我也没法子。以后你跟着我,我补偿给你。”

1998年,黄毛毛提前出狱。同年10月,汤泉也获得了假释。刚回到家,黄毛毛便登门拜访,要汤泉和他一起开“宜宾戎生海鲜批发公司”,由汤泉出任经理。

戎生海鲜批发公司成立后,黄毛毛凭借他的势力,很快就独霸了宜宾宾馆饭店的海鲜生意。进货由飞机直接运来,他垄断了货源及批发渠道,无人敢与他竞争。

2000年初,黄毛毛、汤泉与社会上另两位朋友,合伙注册了“宜宾市翠屏区富余物资中介调剂商行”,由邢某做法人代表。

调剂商行为黄毛毛倒帐洗钱提供了便利。黄毛毛聘请内行专家做帐,帐面做得很漂亮,不易查出破绽。

黄毛毛在宜宾不开赌场,但他在隆昌邵文的场子里有股份,据说他拥有一个百家乐台子,他经常携带邢某等二人过去,委托他们帮他管理赌场。于志军、王刚从隋文昌那边转过来,开始也被黄毛毛派去隆昌,帮他看过场子。

不久,他又开通宜宾到成都的公路运输零担业务,开办了货运公司,组织人力,以暴力威胁等手段,在运输行业里搞垄断经营——这套方法,他是从柯桥批发市场学过来的。

他还涉足娱乐场所,办起颇具规模的吉吉迪厅。

黄毛毛的经济实力迅速膨胀。1997年黄毛毛入狱前,开的是奥拓车。1998年,他假释出狱,他的车换成了白色兰鸟。

1999年他已经开上了凌志 400,这在宜宾已经很显山水了。到2000年,他又换成宝马车,依然是白颜色的。黄毛毛喜欢白色,大约认为这是个颜色吉祥。兰鸟车送给了汤泉,汤泉天天开着在马路上跑。

黄毛毛的经济来源远不止在宜宾开办的这些公司,他的另一条资金渠道仍是参股邵文的赌场。有人算过帐,邵文那边是黄毛毛的主要资金支柱。反过来说,无论黄毛毛的“事业”发展多大,他永远是邵文的小弟,邵文是他真正的老板。他的队伍,永远要听邵文的调遣,是邵文的一支招之即来的武装力量。

尽管黄毛毛在社会上的名气不如隋文昌大,但他雄厚的经济实力却是隋文昌无法相比的。黄毛毛做事情,出手相当豪放,能够满足手下小弟的奢侈的消费要求——这也是隋文昌手下的于志军、王刚等一批骨干倒向黄毛毛的重要原因。

黄毛毛手下的小弟,包括“红棍”级和“白扇”级,一个个牛气冲天。他们的衣着佩饰相当一致,有着明显的身份标记。一律是高档西装,统统佩带摩托罗拉V998手机(当时国内最高档手机),清一色的法国名牌“都彭”皮带(市场价格5000元左右),清一色“都彭”牌打火机(市场价格8000元左右),大克重白金项链,一般在 150克到 200克以上,老百姓称他们的金项链“像狗链儿一样”。出门都是这样一副老板不老板、打手不打手的怪模样。

黄毛毛集团跟隋文昌集团一样,对外统称“公司”。在集团内部,黄毛毛是大哥,又称“领导”。汤泉也是“领导”,被称为汤二哥。在下边小弟的眼里,汤泉与黄毛毛是同一级别的,汤泉在公司内部的地位相当于“副山主”,比宋亚平在隋文昌集团的地位要高。手下的小弟,一般情况下是见不到毛哥的,在他们眼里,汤二哥就是毛哥的代言人,汤二哥说的话,就是毛哥的命令。事实上也是如此,汤泉唯黄毛毛之命是从,而且从来不问为什么。他的悟性极好,黄毛毛有什么想法,廖廖几句,他就能透彻地理解,执行起来从不走样。

从黄毛毛的“业务”角度说话,他与汤泉是AA级的搭档,远非隋文昌与宋亚平能够相比。

铜墙铁壁黄毛毛

黄毛毛手下直接与汤泉发生联系的小弟是团伙的骨干,如陈剑洪、纪晓华、于志军、王德强、郭兵等人,共有十几位,在团伙内是相当于“红棍”级的中层人员。他们手下多数带有的小弟。如刘丹、宁仃、何琦、娃娃、瓶瓶等人,这样的小弟有数十名,他们往往要直接去充当杀手。

黄毛毛集团成员总计约有60名左右,外围人员甚至部分骨干与隋文昌团伙有交叉。

比较而言,黄毛毛集团的内部组织比隋文昌严密,但不如王辛垣和林传金。王辛垣承接了老社会的传统,林传金则因其必须适应秘密恐怖活动的需要。黄毛毛内部纪律严明,主要是依靠黄毛毛本人的威慑力来实现的。他对下属恩威并重,狠毒起来能至你死地,就像对待过去的朋友林传金,曾经对待汤泉、穆三毛一样。穆三毛也是他的臂膀之一,地位仅在汤泉之下,在陈剑洪等人之上。穆三毛也是满头刀疤,这同样是黄毛毛“训政”的结果。手下的小弟,包括汤泉在内,都惧怕他。黄毛毛对背叛者甚至不满者的惩罚都是极严厉的,采取致残或肉体消灭等极端手段。同时他对忠于组织,忠于公司,有贡献的小弟的奖励也十分优厚,他的宝马车内平日就装着大宗的钞票,随手赏赐手下上万元人民币是很常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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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八)
来源: 重大刑事案件纪实文学  

二杀林传金

黄毛毛的组织内部没有文字式的制度和条款,但有着约定俗成的行为准则。首先,他的小弟不准吸毒,沾染毒品者一律会被清除出去,这与隋文昌集团是一样的。第二,泄露组织秘密,不忠于黄毛毛的人,内部收拾掉。这一点上隋文昌要宽容得多,他最多是喊对方不要再跟着他也就是了。第三,下边小弟出去做事——指可能惊动警方的重大的伤害和暗杀事件,必须经他同意。当然,小弟平时打架、赌博、放水收赌帐、嫖娼等,他都不管。做了大事,指完成黄毛毛交代的伤害案和杀人案,黄毛毛拿钱,放他们外出“旅游”,避开警方打击。如果“漏”在里边,黄毛毛会尽力挽救,对家属也会有所“表示”。但在这方面他从不许愿。宜宾五大团伙比较起来,黄毛毛的队伍最严整,内部人员的质量也最高,办事(指杀人等)富于经验,相当一批成员,负有积案甚至命案在身。

黄毛毛手下的小弟,他们的生活方式大体与隋文昌手下的小弟相仿佛,依仗大哥的势力,在社会上各寻各的发财渠道。虽然黄毛毛给一些钱,另外的部分则要自己去搞。在宜宾做事,借助黄毛毛的声望与借助隋文昌的名望效果是一样的。他们中的一些人,也有自己开办的茶楼、饭馆、歌厅、店铺,但多数人是在赌场里混。有时也为别家(比方为隋文昌、呼六君)开的赌场看场子,当打手,拿一份佣金。但那只是个临时“职业”,真正的“领导”关系,仍在黄毛毛这里。

黄毛毛的小弟带手下的小弟,费用要自己支付。他们也有这样的收入,比方陈剑洪、于志军、吉庆等,手里都有上百万的资金,在宜宾或隆昌的赌场里参加赌博,独立放水。这些收入黄毛毛不管,由他们自己支配。

黄毛毛在宜宾最好的宾馆——酒都宾馆的北楼长期包房,作为公司的总部,他也常常住在那里。小弟们有事用房,可以随时在北楼开房间,费用一律由黄毛毛支付。汤泉在宜宾大酒店里也长期包了房;下边的小弟吉庆,在电力宾馆也有包房,作为活动据点。

黄毛毛曾整体地炫耀过这支队伍,不是在宜宾,而是在隆昌。

1999年 2月,西南赌王邵文在隆昌搞了一次赌博大聚会,约黄毛毛带小弟参加,为他壮壮门威。黄毛毛随即带穆三毛、陈剑洪、纪晓华、史大娃、于志军、王刚、吉庆、李山、胡勇、刘丹和司机王垒等一大队人马到达隆昌。

白天,他们在邵文的赌博大厅里帮着看场子守钱,晚上同住一个宾馆。每天黄毛毛让胡勇给手下发辛苦费,每人每日三百元。一连十几天,邵文的面子挣足了,黄毛毛手下的腰包也赚鼓了。手下的小弟们帮什么人守钱是不便打听的,他们仍旧只听黄毛毛招呼。

黄毛毛在隆昌赌场开的台子并不需他全力经营,他也不会像隋文昌那样,死栓在赌场里守摊子,尽管赌业在他的经济收入中占的比重很大,他仍然没有把赌场开到宜宾来。

他在宜宾不开赌场,赌却仍要赌的,离开耍钱,对黄毛毛来说也就离开了生活的乐趣,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在宜宾是小赌,玩玩而已,一般也就是几万,十几万光景。赌资更大的时候不多。赌过钱回家,他要是笑模样,一定是输了;倘若铁青着脸,那肯定赢了钱——这个怪现象是他老婆意外发现的,但她讲不清,黄毛毛的“笑脸”与“青脸”的背后,都在想些什么。

在外边赌场耍钱,比方上隆昌,去自贡,跑成都,则多数是大赌。一去就要连续赌上几天甚至十几天,输赢在几十万,上百万的时候都有。他开的宝马车便是在成都赌博嬴下来的,上的西藏牌照。黄毛毛也放水。有两种情况,他自己放,那是有人找到他,他答应放给多少,打电话给汤泉,由汤泉办理。何时要帐也由他说了算。在钱的问题上,他不像隋文昌那么抠门。另一种情况,他把钱分给他喜爱的小弟,让他们去放水,收上来的水钱放一部分给小弟们自己花消——这也与隋文昌、呼六君呼七君他们不同。

黄毛毛究竟有多少钱,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但从他的花消,从他给小弟甩钱之大手大脚来看,他的背后仿佛有个流动着的金库,里边的现金相当充裕。

林传金始终是黄毛毛的一块心病,柯桥那一次,没把林传金杀死——当时他并没打算把林传金做掉,他希望把林五打残,使他终生无法再跟他对抗。然而,就连这个目标他也未能实现。

一晃三年过去,林传金始终在外边漂。尽管他被浙江警方送回了宜宾,然而释放后他再次失踪,始终没在宜宾露面。黄毛毛觉得,林传金的存在对他就是个威胁。

据汤泉说,黄毛毛本来也有放弃再整林传金的念头。但在他出狱之后,发生了两件事,传到黄毛毛的耳朵里,再次燃起他的杀心。

一次是穆三毛一伙人为了生意,与兴隆街的娃儿们起了矛盾,后来动手打了一架。因兴隆街以前是林传金的地盘,那些娃儿是林传金带出来的烂崽,黄毛毛对林传金的憎恶感,一下子又勾联起来。

另一次是黄毛毛听说,林传金手下人,在沙河地区搞了一批枪支。这消息令他坐卧不安。他认为林传金搞枪,就是为了对付他黄毛毛的。

其实,只要稍微冷静地分析一下,从时间表和林传金的活动的范围上看,这两件事很难与黄毛毛发生联系。但黄毛毛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思维模式——他认定林传金旧仇未泯,倘若他不动手,林传金迟早要对他动手,置他于死地。

黄毛毛不止一次对汤泉及下属小弟吹风说:“林五这个人很讨厌,你们见到他,就要往死里整。”“我不希望再见到他这个人(指林传金)”还有一次,黄毛毛公开说:“这件事(指他与林传金的事),本来都说算了的,他现在要整我,我就要整死他。”

宜宾团伙中所说的整,一般是指整治一下的意思,包括打伤打残把对方打服,不一定要整死。但黄毛毛对下属表达的意思是:林传金是我的心腹大患,无论谁看见他,就一定要把他除掉。

1999年 3月14日这天,天已经很晚,汤泉、陈剑洪、刘丹、王德良,田刚五人,开一辆白色长安牌面包车在街上逛,准备租几盘影碟带回酒都宾馆北楼去看。

在忠孝街一家音像门市部前,路边停着一辆奥拓车,田刚一眼就看见林传金坐在车子里。田刚以前跟过林传金,是林的小弟。田刚指了指说:“喂,那个人就是林五。”陈剑洪问:“你没有看错?”田刚说:“我认识林五,怎么会看得错?”汤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这时候那边的奥拓车开动了。汤泉说:“跟上去,整了他。”

几人碟子不再租,陈剑洪驾车,跟着林五。两辆车一前一后,沿着北通道、人民路、民生街转了一圈,奥拓车在水池街与女学街的交口处停下来。林传金和他的婆娘下车,走进一栋房子。

汤泉他们在外边等。大家在车上做好了准备,田刚、刘丹各拿出一把砍刀,汤泉把随身携带的军用匕首交给了王德强。

不一会林五和他女人走出来,要上奥拓车。汤泉说:“上。”汤泉、陈剑洪留在面包车上做接应。他们三人立刻下车,拿着刀子走过去。

林传金和他女人已经上了车,林传金刚要关车门,田刚一把把车门拽住,喊了句:“五哥。”举刀便从车门缝里戳进去。

林传金护住说:“你们认错人了。”

刘丹又补了一刀。

林传金一看阵势不对,拉开车门就向外跑。

三人在后边举着刀紧追,周围人吓得都躲开了。

林传金没跑多远绊了一下,向前一扑,摔倒了。刘丹冲上去,朝着他的头部和背部猛砍了几刀。林传金跳起来又跑。

在集义街,刘丹和王德强追上了林传金,王德强用匕首朝他的胸部腹部猛扎几刀,林传金痛得弯下腰来。王德强趁势一跃,双手握住匕首,猛地刺向他的头部。匕首“呲”地一声,竟从林传金太阳穴的骨缝处扎了进去,半尺多长的军用匕首齐齐地没到根上,只有手柄露在外边。王德强双手吊在匕首上,用力向外拔,匕首卡在骨缝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刘丹本想再砍,见这情景被吓住。王德强看清之后也吓住,两人返身就朝回跑。

上了车,汤泉问:“整死了没有?”

王德强说:“我戳他胸上几刀,头上戳几刀,那把匕首戳到脑袋上,扯都扯不出来……估计是整死了。”

汤泉说:“死了就好。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后谁也不要对外人乱说。”

大家应声说是。

——这之后,便是翠屏区公安分局程忠实副局长带领杨光等人到赶到医院时看见的那一幕。林传金奄奄一息,那把匕首仍插在太阳穴上,林传金脸色青灰,闭着眼睛像是死了。程忠实局长亲自为他拍下了照片。

他的女人在林传金推进手术室之后告诉程忠实,他受伤后只说过一句话:“只要我不死……”

汤泉等人追杀林传金的那天黄毛毛不在宜宾,他到成都赌钱去了。几天后,黄毛毛回到宜宾,这时林传金在医院被救活的消息已经传出来。黄毛毛大为恼火,把汤泉叫去,狠狠地责骂了一顿。

汤泉立刻把刘丹、王德强、田刚召集到酒都宾馆,布置说:“那个林五没被整死,住在第一医院。你们几个回去准备一下,看看哪天晚上,拿枪过去,在医院里把他干掉。”

刘丹三人接受了任务,汤泉也就不再去管,具体细节由他们三个杀手去商量。大家核计了一下,觉得应该先到医院踩踩点,因田刚和林传金熟,把他留在家里,王德强和刘丹潜入医院里边转了转——这件事他们又办得迟了,林传金未度过危险期,就已经秘密离开了第一医院,他们的计划落了空。

此案发生不久,黄毛毛便把作案使用的那辆面包车以两万元卖掉了。虽然小弟们没有杀死林传金,毛哥仍拿出一笔钱,让汤泉分给参与“办事”的几个小弟,以示奖励。

俄罗斯烧烤店外的枪杀案

5月1日是国际劳动节。

史大娃开的俄罗斯烧烤店开张。史大娃是黄毛毛的朋友,烧烤店距酒都宾馆又不远,晚上,黄毛毛团伙的陈剑洪、穆三毛、刘丹在吉吉迪厅看过时装表演,蹦了一阵迪,便携着着几位参加时装表演的女模特到烧烤店吃夜宵,给史大娃捧场。

恰好林传金团伙的张勇、杜十眼、小板栗几个人在上江北收过赌债,听说这边开了家烧烤店,也过来尝鲜。

这边摆一桌酒席,那边也摆了桌酒席,两拨人彼此有认识的。先是过来让了让酒,没几句话就争吵起来。

张勇要他们去上江北,拍胸脯说,到那里他说了算。刘丹年轻气胜,说:“走就走嘛,哪个怕哪个?”

陈剑洪让女模特们先撤走,示意刘丹准备家伙,刘丹说要出去买烟,用手机打电话到酒都宾馆。王德强正是房间里睡觉,刘丹要他马上把屋里的六四枪拿过来。

陈剑洪在里边结帐,杜十眼几人从烧烤店向外边走,恰好王德强、刘丹取枪回来。

张勇见到刘丹就骂:“走嘛,你个私娃子躲到哪里去了?”

王德强抢过去也骂:“你他妈的说啥子?你有啥子了不起,还躲着你不成。”说着他就要和张勇动手。

小板栗拦住他,两人先打起来。

刘丹就朝张勇动了手。

两边的人在烧烤店门口打成了一团。杜十眼和刘丹都带着枪,杜十眼身上有两支火枪,刘丹是刚刚取来的六四式军用手枪。两人都把枪拔出来。杜十眼开了一枪,打到刘丹的左手上,刘丹连续朝杜十眼开枪射击,子弹都打在他身上。杜十眼向后倒退,又开一枪,这枪打到刘丹的右胸。然后他踉踉跄跄地跑向路边的“的士”车,刘丹追过去,一口气把枪膛里的子弹全部打完。

杜十眼勉强上了“的士”,车没开出多远,他便因胸腹部多处脏器损害,造成失血性休克死亡。

这起案件,虽然有一定偶然因素,从根本上说,仍是黄毛毛、林传金两大团伙的火并向深层次发展的必然结果。

只因喝酒遇到,言语不对就骂起来,然后翻脸,马上拿来武器开枪杀人——性质应该说是极其恶劣的。

案件惊动了警方,市局刑警支队、翠屏区刑警大队的侦察员和主要领导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应该说,这是黄毛毛、林传金两大团伙摩擦火并,表现得最为明晰的一起案件。案件过程清楚,参加人员清楚,现场发现了大量六四式军用手枪弹壳,杀人凶手清楚,是黄毛毛手下的刘丹和王二娃。警方对这起案件十分重视,下大力量进行侦察,专案工作持续做了几个月。翠屏区刑警大队动用警力,对黄毛毛的海鲜公司进行了一次突袭式搜查,根据线索,在汤泉居住的宜宾大酒店1208房间里抓获了王刚。王刚也叫王二娃。经审查,证实王刚与柳家街俄罗斯烧烤店杀人案无关,凶手王二娃为另外一人,王刚予以释放。

就在警方对杀人现场进行勘察的时候,杀手刘丹正躺在宜宾市第一医院的手术台上。

汤泉当时在南岸金兰歌厅和朋友喝酒,他接到陈剑洪的电话,立刻开着他的兰鸟车赶到医院,处理此事。

陈剑洪夫妇和王德强在医院陪同刘丹,刘丹刚刚做完手术,X光片子也冲洗出来。徐的婆娘申莉正在窗口为刘丹办理交费手续。

汤泉赶到,看过片子和刘丹身上的铁砂眼,说:“这个地方不能呆,你们马上躲出去。”

几人商量,由汤泉开车,连夜把刘丹、王德强等人送到南溪县,在县里的一家医院住下。

因刘丹和王德强都是陈剑洪带的小弟,陈剑洪让他老婆拿钱给他们出去“跑滩”(躲官司)。陈剑洪女人手中只带了5000元,这笔钱太少,不够用。陈剑洪打电话给他在南溪县的一个朋友,把身上的金项链押给对方,借到3000元,一并给了刘丹和王德强。

刘丹20岁,王德强19岁,二人从此开始了他们浪迹天涯的跑滩生活。

为了躲避公安打击,两人在南溪县医院只住了一天,第二天便包了辆出租车跑到重庆。刘丹在重庆钢铁学校上过学,他在校园里找个朋友住下来。开始时花钱手很大,到了七八月份,伤养好了,钱也花光了。

两人返回宜宾,仍在南溪县下车。刘丹给汤泉打电话说:“在外边很艰苦,钱也没得用了。”汤泉问:“你现在在哪里?”刘丹说:“在南溪县城一家小旅社。”汤泉说:“你马上过来,我在宜宾酒都宾馆,你到405号房间找我,我把钱给你准备好。”

晚上宋,刘丹、王德强来到酒都宾馆,汤泉拿给他们五千元,叮嘱说:“这笔钱要好好用。柳家街的事情弄得麻烦得很,到现在还没有过去。你们再出去跑,有什么事情听我的招呼。”

两人当天晚上住在 405房间,好好地洗了个澡。第二天乘车去了昆明。

在昆明,两人因靠不上码头,过了一段艰辛的日子。钱不够花,靠着“泡”按摩院的小姐混日子,让小姐们为他们提供吃穿住。依仗年轻,依仗着能为小姐提供保护,换小姐的钱花。王德强和刘丹各自找两三个按摩小姐耍,馄饨着过到春节。

春节期间两人再次返回宜宾,在老汽车站分了手。节后王德强又回了趟昆明,刘丹则北上,去了河南洛阳。

5月2日柳家街案件发生后,汤泉和陈剑洪商量,拿出四条基本判断:第一,这件事警方追得很紧,不好回避;第二,事情闹得太公开,无法隐瞒;第三,杀手刘丹、王德强已经送走,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第四,这个案件不牵涉陈剑洪其他事情。因此,汤泉主张陈剑洪主动到公安局去“自首”。

陈剑洪走进翠屏区刑警大队大门时,心里很坦然。事情轻描淡写,把两个团伙的摩擦说成酒后失态,案件发生过程推说他当时正在结帐,什么都没有看到。关于枪支的来源和去向,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神鬼也难拿。

陈剑洪本来就有积案在身,

司法部门根据陈剑洪的表现,决定对他的三年有期徒刑,实施收监执行。

陈剑洪5月3日再次进入宜宾监狱。十个月后,即2000年3月1日,他再次被担保出来。这一次他和黄毛毛、汤泉一样,以“假释”名义走出了监狱大门。

自贡“阻击战”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盛暑即将过去。林传金自三月受伤,他再次躲过死神——加上1994他年被唐昌明追杀,他已是三次大难不死,现在已经恢复了健康。

黄毛毛对林传金的担忧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十年前他们两个就在一起混社会,一起在唐昌明、李兵势力的夹缝中斡旋,一起在赌场抽老千——他太了解林传金的性格了。林传金当年曾是宜宾社会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却被黄毛毛打得四处躲藏,无法抬头。他决不会甘愿如此下去。一旦被反过手来,他肯定会置黄毛毛于死地的。

林传金不善多言,但做事凶悍。他也是个矮个子,与黄毛毛,与隋文昌“等量齐观”,都是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儿。林传金白镜子脸,眼睛细长,身体健壮。多年江湖生活的磨难,使他办事老辣,处变不惊,貌似平俗中隐含着一股杀气。

林传金的生命力令人惊讶。第一次他被唐昌明追杀,匕首从两肋插进去,扎了七八刀,他活过来;在柯桥,他被黄毛毛手下砍了60多刀,他居然未死未残;3 月14日那天,林传金再一次创造了奇迹,匕首从他的太阳穴插入,连医生都觉得惊奇——X光上显示,刀峰自颅骨左侧前骨缝刺入,紧贴着眼球下方内耳上方的缝隙穿越鼻腔,刺破上颚,通过口腔,斜刺到脖颈,险一险割断颈动脉。医生说,就是用计算机运算,也很难找到这样精确的一个通道,能让匕首全部扎入,又不伤及重要器官。

林传金的确恢复起来,眼睛、耳朵均未受到损害,伤愈,只是左太阳穴处有一道浅白色的细疤,不仔细辨认看不出来。

然而,仇恨的种子却深深地种到心里,烙在骨髓上。林传金当然明白,这是谁的手笔。按林传金自己的话说,他三月回宜宾,并没打算报复黄毛毛,他想柯桥事件已撂下几年,过去了也就算了。但这一刀使他仇恨复燃,他的心情也就是他在术前咬着后牙对他妻子说的那句话:“只要我不死……”这里边隐藏着他对黄毛毛实施报复的决心,这在江湖人的一种发给自己的誓言,他们的规矩一是一,二是二,在复仇这个大问题上,从不讲空话。

林传金行踪诡秘,时而在外埠漂荡,时而潜回宜宾。他在宜宾市城区、郊县,有着许多秘密据点。而在全国各地,都有“筠连帮”的朋友帮他。他曾在宜宾社会上很有势力,只是在黄毛毛、隋文昌的队伍壮大起来之后,他才衰落下来,转入地下,成为宜宾的几大团伙中,最为隐秘的团伙。他的成员多为单线联系,成员必须忠实可靠,终于组织;发展新的成员,必须经林传金亲自审定。

自从林传金发过毒誓之后,他的第一桩心愿是养好伤,第一件大事,就是做掉黄毛毛。

林传金手下的一个秘密成员,叫于水运,是轮航公司的船员,他所在的轮船,也是他们秘密活动的据点之一。这样的据点与宜宾社会面接触很少,不易被黄毛毛的耳目发现。

林传金做事周密,准备武器,准备车辆,布置耳目收集黄毛毛活动规律,策划部署暗杀活动的步骤和行动方案,都由他亲自安排人员秘密进行。

7月22日晚上,于水运接到林传金的通知,到上江北刘嘉家,接受任务。刘嘉在纸机厂工作,是于水运的好朋友。于水运赶过来的时候,林传金已提前到了,刘嘉家里还有孙放、冯友、薛文东、李斌、赵勇几个。

这些人都是林传金的死党,他们知道,林传金在宜宾是有面子的人,是黄毛毛把他整了下来,害得他们也不能出头。他们要想东山再起,只有整倒黄毛毛。

人员聚齐,林传金说:“我已经得到了消息,黄毛毛这些天在自贡赌场耍钱。他从自贡回宜宾,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们在路上拦截他,把他干掉。”

林传金跟大家研究细节,洪涛来了。

洪涛是个逃犯,身上负有命案。于水运他们几个跟洪涛都不熟悉。

林传金布置,叫于水运、冯友跟着洪涛出去取武器。

几人搭出租车到一个地方,洪涛领路,从一家平房中取出一个编织口袋,里边装着七把火药枪和八条武士刀。

冯友还自带了一枚易拉罐土炸弹,是他委托一位藏族朋友制作的。

当天晚上,在林传金的指挥下,他们包了一辆车,大家一起来到自贡。

洪涛没和他们一起走。

按照林传金事先的安排,洪涛于 7月19日凌晨,在宜宾民航对面的公司大院内,盗窃一辆崭新的东风牌自卸大货车,开到上江北隐蔽起来。他把这辆东风货车开到自贡市,准备用东风车拦截黄毛毛的凌志400小轿车。

到了自贡,林传金、于水运六人在新星旅店开了房间。林传金公布了严格的纪律,所有人都不许出门,在房间里养精蓄锐,等候消息。

当天晚上,洪涛开着东风车过来,把车停在停车场。

林传金派孙放去赌场监视黄毛毛的行踪。孙放从未在宜宾社会上露过面,谁也不会怀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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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11: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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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杀手

其他人均在旅店隐蔽休息,熟悉枪支的使用方法,做好截杀黄毛毛的一切准备。

一连几天,都没有抓到机会,黄毛毛始终没有单独离开过赌场,出来吃饭或是回宾馆休息,周围人员太多。这两天黄毛毛也没回宜宾——但他回宜宾是早早晚晚的事。

事情犹如箭在弦上,越绷越紧,一直拖延到8月1日凌晨。

黄毛毛常在隆昌、自贡的赌场赌钱,有时应朋友之约,也去成都。他很想学邵文,在赌场上驰骋山河,成为赌海大鳄。

赌场风云起起伏伏,有浪峰也有浪谷,赌博也要赶风头。赌客都是流动的,或许聚会在隆昌,或许转战到成都——现在这股子热闹凑到了自贡,大赌客们蜂拥而至,黄毛毛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时光。

十几天里,黄毛毛已来过三次。前两次住了几天,回宜宾办理些事情,又折回来。此次住得时间最长,他在自贡市杉木林宾馆包下房间,白天睡觉、消谴,夜间零点左右,精神焕发地来到金银线百家乐赌场,坐庄赌钱。

黄毛毛做事情有一个习惯,他喜欢独来独往。

他经常一个人开车出门,他的私人活动,连汤泉也摸不到头脑。

黄毛毛的所谓私人活动大体上有以下几项内容:一是与邵文联系。虽然他也派小弟去隆昌赌场,甚至,在邵文“放卫星”搞赌博大聚会期间亲自带队参加,那是一种半公开的活动。而他在隆昌赌场投资,他与邵文的秘密交往,却是严格回避着手下所有成员的,包括汤泉。二是他的经营活动。海鲜批发、货运公司、吉吉迪厅等他都派另外的人打理,与他的打手队伍脱离关系。汤泉前期曾做过海鲜批发部的经理,后来已不再过问。这部分经营活动在毛毛这儿汇总起来。三是他的上层关系。黄毛毛与几家在宜宾颇有实力的大公司老板关系微妙,走动频繁。这说明黄毛毛已经步入经济领域的上层圈子,同时也说明他对这些经济大亨们有被利用的价值,需要总是双方的。黄毛毛在政界也结交了一些私人朋友,常有秘密往来。他的“智囊团”中,搜罗了一些社会人员,包括熟悉公安内部情况的人。在他们的“指点”下,黄毛毛的“办事”水准、抗打击能力都在不断提高。四是他纯私人性质的活动,第一是赌,第二是耍朋友。尤其是赌,是他私人活动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

黄毛毛去外地赌博,可以与朋友同去,但带小弟的时候不多。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他从不对下属,包括汤泉在内,讲他自己的事情。黄毛毛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即使跟他最知近的朋友,说起毛毛最多只能说出一二,说不出三,其余的七他连揣测都揣测不出。这使得黄毛毛变得神秘,神秘又令人畏惧,谁也摸不清他的水有多深。但他的这种行为特点,也会给他带来风险,特别是在有人想敲掉他的时候。

清晨五点,黄毛毛与另一位宜宾赌客一起走出赌场,准备回杉木林宾馆去吃早餐。这时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凶险就在眼前。

黄毛毛夜里在赌场出现,信息已经传到新星旅店,在赌场内游荡的孙放始终与林传金保持着热线联系。

林传金已做出在今天行动的决定。在他的安排下,洪涛把东风货车从停车场提出,手下众弟兄打了两辆夏利出租车,跟随东风车,已经开到自贡市滨江路,埋伏起来。

宜宾也有条滨江路,在长江边上;而自贡的滨江路在滏溪河畔,距市政府不远。

七月的早晨,五点钟天已经放亮。

正式行动时林传金是不会在现场露面的,他在背后遥控指挥。

孙放已来到赌场外边,当他亲眼看到黄毛毛出来,钻进凌志轿车的时候,他用手机向林传金报告:“人已出来,两个,刚刚上车……车已经开动了……”

林传金把电话打到现场。滨江路上,众弟兄立刻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路线在前几天已经踩好,选中了便于隐蔽的截击位置。为了保险,他们两次实地考察自金银线赌场到埋伏地点开车所需的时间——大约八分钟。这是黄毛毛自赌场出来的必经之路,万无一失。

冯友,李斌一人一支自制猎枪,于水运拿一把五连发滑膛猎枪,文东手中是单筒猎枪,四人都下了夏利车。每人除了枪支,还各自携带着一把砍刀。

不一会,黄毛毛的凌志车开过来。

汽车刚刚冒头,洪涛的东风货车就开动起来,对着迎面而来的凌志轿车猛撞过去。

黄毛毛冷丁发现一辆大卡车斜穿过马路,朝他冲来,连忙向右边打方向盘——他还是没躲过去,卡车把凌志车挤到路崖子上,车的前部和左侧被撞烂了,幸亏没有迎头对上。

车停下,冯友就把自制炸弹仍过去——这枚炸弹制作不精,没有炸响。

接着,几人冲到跟前,把车围住。于水运朝着车门开了一枪,冬冬、洪涛对着前挡风玻璃朝里边开枪,李斌在后面,朝后车窗开枪。乒乒乓乓的枪声在清晨格外响亮,凌志车被一股股火药燃烧的气体包围起来。

火药枪的缺点是打过就完,再装药需要时间。

大家纷纷拿出武士刀。

只有于水运的滑膛枪能打连发,他把枪从车窗伸进去——上边的玻璃已被击碎,这样近距离用滑膛枪射击,只要枪一响,黄毛毛不被打死也会被震晕,那他肯定就一命呜呼了。

汽车被撞的一刹那,黄毛毛已知事情不好。他本能地伏下身体躲避——这时候外边的枪就响了,碎玻璃纷纷溅落下来。他不知道外边是些什么人,但人很多这点可以确定。外边枪声响过,他没被击中,这一点他也是清醒的。他立刻摸到自己的手枪——他身上带着两支六四式军枪,里边压满了子弹。就在他抓到手枪时,恰好于水运的滑膛枪从窗口伸进来,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枪——谢天谢地,真是他命不该绝这关键的一枪没有打响,子弹卡了壳。黄毛毛缓过劲,他左手推开于水运的枪,右手的六四枪便开了火,当当当几枪,照着于水运打过去。于水运躲闪得及时,没被击中。

于水运没想到黄毛毛还有还击能力,更没想到他带着军枪,吓得“妈呀”一声,转身就跑。

车内的火力很猛,黄毛毛有两支枪,都是制式枪,不断地向外射击。

林传金手下的猎枪子弹全打了出去,唯一能打连发的滑膛枪又卡了壳。他们原计划用枪打过一轮之后,把毛毛拖出来,再用刀砍。现在的情形,这个计划已无法实现了。

大家都退到路边,装上子弹与黄毛毛对射。霰弹枪近距离射击威力很大,但拉远之后,跟军枪无法相比。

还有一个不利条件,也是林传金事先没有估计到的。

滨江路不长,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个巡警岗亭,林传金手下踩点时那个岗亭没有值勤人员,他们忽略了。可今天早晨,那儿恰恰有巡警值班——他们被这边的枪战惊动了。

在林传金的人马退下来之际,远处岗亭里的警察已经跑了出来。

黄毛毛从另一侧的车门爬出去,像惊弓的兔子,飞快地朝巡警亭楼方向跑过去。

截击战再打下去已经不可能了。林传金手下并不愿意与警察发生冲突。

洪涛喊了句:“有警察,马上撤。”

大家匆忙钻进出租车。两辆夏利车调过头,飞快地逃掉。肇事的东风车丢在了现场。

这件事对黄毛毛的刺激很大。他死里逃生——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感觉,这当中虽然有他武器先进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运气。以后他每次回忆起来都非常后怕,如果那支滑膛枪打响的话,他的脑袋早开了花。他大难不死的另一个原因,是得到了警察的帮助,如果没有巡警出现,他也在劫难逃,林传金是不会对他手软的。

自贡伏击事件发生后,黄毛毛行动变得谨慎,深居简出,很长时间不敢像从前那样,贸然地单独行动。

此事也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因他报了案,在现场又开了枪,就不能不对自贡警方有个交代。他不得不承认到自贡是来赌钱的,当然他要把赌资尽量缩小。因他开了枪,只好交出一支六四枪,自称来赌场为了自卫找朋友借的——这支手枪被自贡警方扣留,后来移交给宜宾市翠屏公安分局。而另一支枪,包括藏在车后备箱中的赌资,他居然隐瞒下来。

黄毛毛在事发当时就通知了邵文——这从某种角度也反映出他与邵文的特殊关系。邵文的上层路线又令黄毛毛望尘莫及。经过邵文的调停,黄毛毛当天上午就被释放,这也是自贡警方打电话,尴尬地通知宜宾方面不要过来的原因。

黄毛毛脑子膨胀,他不甘心受这样的“凌辱”。他反复推敲袭击他的敌手是谁,这情形与今天的隋文昌非常相似。

他很快就怀疑到林传金,当然,他所怀疑的不仅仅林传金。

黄毛毛记得,与他同住在杉木林宾馆的宜宾客人中有个生面孔,形迹可疑。黄毛毛返回宾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敲响了那个宜宾人的房门。手枪他还留着一把,他把子弹顶上膛,情形不对他立刻就开枪打死他。

那个宜宾人还没起床,他睡眼稀松,穿着睡衣出现在房间门口。

“啥子事么?”他问毛毛。

那人动作迟缓,眼神懈怠,黄毛毛已做出判断,这件事与他无关。

回到宜宾,黄毛毛依旧不动声色,布置了众多耳目,暗中查访知道他去自贡赌博,有可能出卖他的人,以及有可能去自贡袭击他的杀手。黄毛毛广泛搜集情报,从中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可疑分子。

黄毛毛做事,从不会优柔寡断。有消息传递过来,只要和他的某种感觉碰撞上,那个人便会在这世界上消失。他要马上采取行动,决不手软。

8月2日晨,林传金及其手下袭击了黄毛毛之后,并没马上返回宜宾。他们离开现场,依照计划更换了车辆。七人化整为零,以不同方式乘不同车辆到内江市的白马镇汇合。林传金赶到后,通过他在当地的朋友,把大家安顿在白马镇一家私人旅店。两天内谁也没在外边露面,直到林传金确认周围是安全的,才分别坐中巴车返回宜宾,在宜宾市郊一个叫汉王山的地方秘密住下。

宜宾警方,已充分注意到 3月14日林传金被杀案与8月2日黄毛毛自贡拦击案之间的联系。

林传金被刺成重伤后,不与警方配合,尔后又不辞而别,已引起警方严密的注意。几个月中,林传金去向不明,而黄毛毛始终公开活动。之后突然发生了自贡阻击案。其中的因果链条,应当说是清楚的。然而,由于种种因素的干扰,自贡案失去了进一步侦察的条件。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黄毛毛、林传金两大团伙间的相互残杀,有着向纵深发展的趋向。

黄毛毛在明处,林传金在暗处。黄毛毛千方百计搜寻林传金的同伙,林传金则想方设法收集黄毛毛的活动规律,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机会的出现,谁也没打算罢休。

黄毛毛返回宜宾,活动已相当谨慎,暗中调查自贡案的告密者和参与者。他的原则很不讲道理,也过于残暴。他怀疑到一个,就组织手下做掉一个,他没工夫去核实他杀得是否准确。

黄毛毛的调查工作由他亲自操办,他甚至不通过手下的汤泉。他喜欢这样,由他一个人来判断,由他一个人来决定。一旦决定下来,再通知汤泉去执行。

二人比较起来,还是黄毛毛走在了林传金的前面。

“七鼓眼”是林传金的亲信。七鼓眼并没参加自贡截击案,但黄毛毛认为,七鼓眼最可怀疑。

黄毛毛憎恨七鼓眼还有一个原因,七鼓眼过去跟过他黄毛毛,后来却转向林传金。在他眼里,这是一种叛变行为。隋文昌在这方面与黄毛毛有很大不同,他的小弟与黄毛毛甚至与王辛垣都有交叉,但隋文昌并不在乎,认为他们可以自找活路。

黄毛毛经过一番调查,把汤泉单独叫到他在酒都宾馆的房间里。黄毛毛说:“我已经搞清楚,自贡的事,是七鼓眼给林五递的点子,你安排些人,摸一摸七鼓眼在什么地方,摸好马上报告我。”

大约过了一周,黄毛毛把汤泉和于志军两人叫过去,这次在北楼茶厅的一个雅间。黄毛毛说:“我已经得到消息,七鼓眼回宜宾了,于志军你去打听一下,他在啥子地方落脚。”

于志军下去转了两天,给黄毛毛回话说:“我已经打听清楚,七鼓眼这几天,一直在天池一带赌钱。”

黄毛毛立刻安排汤泉,把王刚叫过来。

他亲自给于志军和王刚下任务,这在以往是不多见的,说:“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过去,把他钓起(瞄到,控制住的意思),干干净净把他做掉,事情办好向我报告。”

当天下午,于志军、王刚两人借了一辆摩托车。他们把摩托车的牌照用布包裹起来,两人都戴上头盔,王刚开车,于志军拿了把锯短枪柄的双筒猎枪,带在身上。两人开车到天池赌场门外,守侯了三个小时,看见七鼓眼和另一个绰号叫“馒头”的赌徒从赌场出来,两人并排朝前走。

王刚的摩托车启动了,从身后追过去。开到跟前,王刚把车刹住,于志军跳下车,马上把猎枪亮出来——两人都没摘头盔。

七鼓眼看见,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于志军扣第一枪时,没有打响——他打的太急,没拉保险。七鼓眼和馒头两人钻进胡同。于志军提着枪追赶,边追边把保险打开。七鼓眼没有想到,慌乱中他居然跑进一条死胡同。于志军把他们赌住,连开了两枪,把两人全都打倒。

于志军、王刚骑着摩托车回到酒都宾馆,向黄毛毛报捷。

几天后,黄毛毛得到消息:七鼓眼没被打死,正在医院疗伤。黄毛毛向汤泉抱怨,于志军就是做事不牢。

他对汤泉说:“你去,把纪晓华找到,再给他安排一个娃儿,这次,一定要把七鼓眼做死。”

汤泉把纪晓华和王刚叫过来,讲了黄毛毛的意思。

王刚说:“我手下有个叫瓶瓶的娃儿,做事还可以。”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天,汤泉给纪晓华打电话,要他在安阜高速公路口上等候,他有事情安排。汤泉开车过去,见到纪晓华之后告诉他:“七鼓眼在第一医院住院,你和瓶瓶过去,在医院里把他除掉。”他从兰鸟车上取出那条短柄双筒猎枪,交给纪晓华,又说:“瓶瓶现在在第一医院门口,你马上过去找他。”

纪晓华从未见过瓶瓶,汤泉为他们约定了联络办法。

汤泉走后,纪晓华依照计划,在安阜花一百元钱租了一辆二轮摩托,开到第一医院门口,和瓶瓶联系上。

瓶瓶对纪晓华说:“医院里边我进去看过,里边病人太多,七鼓眼混住在大病房里,不好下手。”

纪晓华说:“那怎么办呢?”

瓶瓶说:“你莫着急,我已探听到消息。七鼓眼的女人在里边陪他,他女人跟别人讲,七鼓眼今天就办理出院手续。”

纪晓华决定在医院门口守侯。七鼓眼什么时候出来,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果然,两人只等了一个半小时,七鼓眼便由他女人陪着走出来,在医院门口喊了辆出租车。

瓶瓶驾驶摩托车,在后边跟踪,一直开到西郊加油站,出租车停住,七鼓眼和他女人下车。

纪晓华示意瓶瓶,瓶瓶加大油门开过去——在接近七鼓眼夫妇的时候,摩托车突然减速。

七鼓眼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已经反应过来,这辆摩托来者不善。可他刚刚做过手术,身体没有复原,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眼睁睁看着那辆摩托车朝他冲来,车上坐着两名催命杀手,都戴着头盔。他们越来越近。坐在后座上的人举起猎枪向他瞄准。摩托车在他身前掠过,砰地一声,枪口吐出了火舌……

纪晓华的猎枪在距七鼓眼不到一米的地方打响,七鼓眼的身体被打得腾空飞跃起来,远远摔在硬地上。

摩托车转过一道弯,支住,杀手似乎要看一看,有无补枪的必要。七鼓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都是鲜血,胸腔打烂了。摩托车调过头去,又在加速。开远了,消失了。

第二天七鼓眼便失踪了,没有关于他是生是死的任何消息。殡仪馆里没有他的尸体,各医院中也没有他的踪迹。

这两起案件,宜宾警方均未接到报告。

宾馆对面的武装“吊楼”

七鼓眼两次被追杀,逼迫得林传金手下的小弟,无法在社会上公开露面。

七鼓眼伤势很重,但他并没被打死。在林传金秘密安排下,包了辆朋友的私车,连夜把七鼓眼送到重庆。林传金亲自陪同,在重庆市第三医院安排七鼓眼动了手术,并在那里住院治疗。

七鼓眼的婆娘也一起来到重庆,照顾七鼓眼的起居。在宜宾,无人知晓他们的行踪。

黄毛毛丧心病狂地报复林传金团伙成员,在一定意义上刺激了他对黄毛毛的反报复心理。黄毛毛的做法逼迫得林传金团伙别无选择,他们要在宜宾立足,他们要保存性命,只有掀倒黄毛毛,否则,他们将永无出头之日。

报复的目标也在悄然改变,由做掉黄毛毛本人,扩大到打击黄毛毛手下的骨干分子。所谓你打了我的人,我对你的人也不客气。

林传金把大本营暂时安顿在汉王山,那里是距宜宾不算太远的半山区,地点隐蔽,行动方便。林传金在城区的几处秘密据点仍在活动,但大家都格外小心翼翼。

这一天,林传金的小弟,劳改释放犯石永从宜宾上来,到汉王山见林传金。林传金问过宜宾的情况,说:“石永,你和于水运他们几个一起返回去,你负责把住所安排好。事情我跟他们几个已经交代过了,你们下去找黄毛毛(手下)的人,钓到先通知我。我让你们动手,你们就动手,弄就弄痛他,不要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人物。”

这次,共有石永、于水运、冯友、文东、王勇五人下山。准备好四把自制火药枪和一支单筒猎枪,每人一把武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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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11: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川宜宾“大黑帮”纪实(十)
来源: 重大刑事案件纪实文学  

九月打击

在山上林传金做了安排,这次行动,由冯友、于水运负责。来到宜宾,石永把他们领到酒都宾馆对面得月楼三楼的一居民户住下。这是林传金的着意安排,他派石永早早下来,就是为了落实这套房子。房屋的主人不在这里居住。房子是空房。石永秉承林五的指示租了下。

冯友、石永把房子重新布置了一下,用三合板把窗子封住,上边开了几个小孔,架上一台望远镜,观察对面酒都宾馆里的情况。酒都宾馆——那是黄毛毛集团的老巢,黄毛毛公司的总部就设在那里,黄毛毛本人也常在那边居住。

冯友等人潜伏在黄毛毛鼻子尖下,每天的行动有严格的限制,尽量减少出入次数,不能惊动邻居,吃饭只出去一人,买回盒饭在屋中进餐,空饭盒不能随便丢出去,以免引起怀疑——空饭盒在另一间屋里已经堆得很高。

他们在潜伏点大约住了20天,只是在夜里出来放放风。到了 8月27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文东看见黄毛毛手下的王垒,从酒都宾馆大门口走出来。

冯友马上打电话与林传金联系,报告说:“现在钓到黄毛毛的一个手下,文东认出来的,弄还是不弄?”林传金问:“钓到的是哪一个?”

冯友说:“好像是黄毛毛的司机,文东见过,他给黄毛毛开过小车……

”林传金说:“弄。”

出来的正是黄毛毛的私人司机王垒和他的一个朋友,两人到附近建设银行的自动取款机提款子。

当时,在得月楼上住着六个人。

除了他们五人,还有林传金的一个外线,泸州人魏彬。魏彬是洪涛介绍来的。

林传金有令,大家立即行动。分别带好猎枪、火枪,掖好长砍刀,六人分两批下楼,到楼下则分成三组,向王垒他们靠拢。

这时王垒二人已经在自动取款机上取好钱,正要回宾馆。

王勇在马路对面站着。张彬和文东一路,迎面朝王垒他们走来。于水运、石永、冯友在护栏外做接应。

文东、张彬与王垒二人擦肩而过。

文东迅速拔出猎枪,对准王垒的后腰,嘭地开了一枪。这一枪正打在腰椎上,王垒应声倒在地上,冯友从护栏上跳过去,用片刀在另一个娃的头上连砍几刀……

事毕大家迅速散开。冯友、文东、魏彬转到咸熙街分手,各自回自己的据点。其余三人返回汉王山。

王垒,26岁,身材高大,长得帅气。这一枪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命运。他的左背下部被霰弹击伤,腰间软组织内存有大量金属异物,第十一、十二胸椎水平移动,脊髓损伤,导致完全性瘫痪。右部肝脏、胰脏及右肾脏损伤,右肾摘除,落下终身残疾。

王垒在宜宾治疗一段之后,黄毛毛送他到外县疗养,由他承担王垒的全部医疗费用,专门聘人照料他的生活。按照黑道规矩,王垒为他受伤,他理当养王垒一生。

这起案件再次震动了黄毛毛。

他预感到这次袭击的对象不是王垒,而是他黄毛毛。王垒不过作了带他受过的牺牲品。换个角度说,他的危险无时不在,林五的杀手既然能在他的家门口打掉他的司机,就完全有能力打掉他。

这件事想想就叫他不寒而栗。

在王垒案发生之前,黄毛毛手下已经注意到对面得月楼上情况异常。为什么那个正对宾馆的三楼上的窗子凭白无故封了起来?为什么上边还弄出些孔洞?为什么酒都宾馆附近近期经常有一些陌生人在夜间走动——他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气息。

8月26日,王垒枪击案发生之前,汤泉便奉黄毛毛的指示,委托中间人与翠屏区刑警大队的侦察员董劲联系。董劲来到酒都宾馆,在一楼大堂见到汤泉,汤泉反映说:“有一伙人,好像有家伙,这些日子经常在酒都宾馆附近闲逛,可能是林传金的人,要干啥子还弄不清楚。

”董劲问:“你找我反映这个情况,是什么意思呢?”

汤泉说:“我想报案,这样的情形,还没出事情,我不晓得这个事情能不能报?”

董劲说:“算不算报案,你给我们提供情况,我们也欢迎。”

汤泉说:“拜托你把这个情况向杨光大队长反映一下,我们公司的老总黄毛毛和杨光大队长的关系很好,请杨光大队长务必关心一下这个事情”

其实,董劲来见汤泉,就是杨光大队长派过来的。回去之后,他立刻把汤泉反映的情况汇报上来。杨光始终在抓宜宾黑道团伙的调查工作,对他们的内部情况比较了解。他感到要出事情,立刻赶到酒都宾馆,约见汤泉。

汤泉这次讲得更为细致些,隐晦地提到对面的得月楼,闪烁其辞,并不讲得很明确。

杨光走出酒都宾馆,仰头看了看得月楼的窗口,便哑然失笑了。

对面三楼上那块三合板订得太愚蠢。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是最好的例子。硬生生在窗子上堵上块扳子,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还在板子上挖了几个洞,这不等于明告诉人家——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正在监视着你们。

汤泉故意地跟他装糊涂,明明很容易做判断的事情,却说:“可能在得月楼上,不晓得在哪一家……”跟警察玩什么猫倪?这分明暴露出黄毛毛集团企图巧支使警方,借公安力量打击异己的阴晦心理。

那边是愚蠢,这边很卑鄙,但两边都是武装到牙齿的黑道成员。

偏巧,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发生了王垒遭枪击的伤害案件。

案件现场反映出的犯罪嫌疑人为三人,两人持刀,一人持枪。开枪后,他们向“不夜城”方向逃蹿。

从现场情况分析,这不像一般的袭击提款人的抢劫案,在特征上更像黑社会性质的报复案。如果没有这起案件,杨光可能会采取另外的方式控制局面,但现在不行,他必须站在打击犯罪的立场上,调查案件的始末,追捕犯罪嫌疑人。

从侦察角度看,汤泉提供的线索是有价值的。顺着这条线索摸下去,翠屏刑警大队很快查清得月楼三楼住房的房主情况,租房情况,以及近期该住房发生的一系列怪现象。据同楼的居民反映,这个月内,有五六名男青年住进去,不出屋,在房间里吃盒饭,无人知晓这些人的身份和职业。

在案情分析会上,杨光的观点与程忠实副局长的意见一致,他们认为,袭击王垒案,不是一般抢劫案件,作案人员很可能是林传金手下的马仔,袭击目标并不是王垒,而是黄毛毛。他们利用得月楼的有利地势,观察对面酒都宾馆内黄毛毛的活动情况,寻找机会,伺机下手。程忠实判断,这次袭击未能打掉黄毛毛,他们还会在三楼上继续潜伏,不会撤离。

经分局批准,翠屏区刑警大队立刻采取行动,组织警力,在酒都宾馆前主楼的顶层秘密选择一套位置有利的房间,布置了望远镜及摄象系统,从 8月27日案发当天直到9月2日,连续六天对得月楼的可疑房间,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监控。

进入九月份,翠屏区公安分局对如何拔掉得月楼上的武装据点,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制定出行动方案,向市局刑警支队做了通报。

经过几天的观察和监控,警方已获取大量证据,采取行动的条件应该说是成熟了;

然而,得月楼地处宜宾市中区的繁华地段,路北是酒都宾馆,东边不远是临近岷江的旅游点武庙,对方在据点内备有武器,出动警力进行突袭,很可能会引起枪战,造成周围群众伤亡。反过来说,这个武装据点一天不拔除,就存在着酝酿新的暴力冲突的危险,它像一枚定时炸弹,不排除它,它随时都可能爆炸,同样会殃及宜宾市民,破坏他们的安定生活。

翠屏区分局对行动方案抱慎重态度,因环境复杂,也因背景复杂,但他们坚决打击刑事犯罪的决心始终没有动摇。

程忠实副局长坚决主张拔掉这个据点。他认为,我们不必拘泥于条件的再成熟,把黄毛毛、林传金两大团伙一网打尽。我们可以先打击掉林传金,因为我们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黄毛毛团伙虽然我们也掌握了他们的大量情况,但目前还没掌握他们直接的犯罪证据,但这不等于将来不打掉他们。

市局刑警支队郑易支队长十分赞赏程忠实的观点,警方不必过于考虑站在哪一边的问题,刑警的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站在法律的立场,打击任何形式的刑事犯罪。不管你是黄毛毛还是林传金,只要触犯刑律,我们就坚决打击,决不姑息。

9月2日,市公安局党委批准了翠屏区分局的行动方案。翠屏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组织了三个中队的警力,程忠实副局长亲临现场,担任一线总指挥。

陈局长从警多年。他1955年出生,下过乡,当过兵,先是在保定的38军,后调到到总参管理局。1978年专业回宜宾,因他的父母都是老公安干部,他不希望再做公安工作,很愿意到工厂当工人——可到头来还是没能割断与警察职业的缘分。他被分配到派出所当户籍警,以后作户籍外勤、治安民警,再以后提为副所长、所长。1990年他升任市局(小市)副局长,主管派出所基础工作,这期间他“最得意之作”是他主持编撰的《民警守则》、《所长守则》,这两份守则得到省厅的关注和推广。1994年,他开始负责刑侦工作。程忠实的工作作风扎实,是个勤恳的公安干部。比较坚持己见。平时说话频率不快,越到关键时刻越敢拍板拿主张。

得月楼据点内人员情况,火力装备情况不明。从监测情况看,室内人员应在三人以上,有猎枪等武器。为了避免我方伤亡,程忠实与杨光等人制定了几套行动方案,绘制了据点房屋的平面图,做了各种应急准备。

9月2日晚,刑警大队把该据点秘密包围起来,控制住连通犯罪嫌疑人居住房间的所有通道。

九点钟,警方注意到,已有人返回据点。

他们没有行动。

至午夜12点,该房间已返回三人。杨光请示程忠实。程局长说:“不能再等了,马上行动。

”杨光大队长率领侦察员迂回到三楼,踹门突入房间。

屋里的人已经入睡,被这突然的声音吓醒,他们认为是黄毛毛的人打进来,慌忙抓枪。其中两人被我猛扑上去的侦察员紧紧按住,另一人是冯友,他慌不择路,跑上阳台,企图跳楼逃跑,结果摔到外边的马路上,当场身亡。

搜查房间。室内很乱,进屋有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支钢管自制枪、两枚12号蓝色猎枪子弹、一把53公分长单刃刀。对面组合柜内发现12号猎枪子弹一枚,自制炸弹一枚。对面屋内,席梦丝床上放着自制手枪一把,内有猎枪子弹一枚,57公分不锈钢长刀一把。枕头底下,压着自制手枪一支,钢刀一把。写字台右侧,安放着军用绿色望远镜一副——室内三把自制手枪,全部能打猎枪子弹。

被抓获的二人正是于水运和薛文东。

8月27日,他们在袭击了王垒之后,撤回汉王山。住过两天,认为风头已过,冯友带领薛文东、于水运、王勇三人下山,再次住进得月楼。于水运到宜宾后,中途曾回轮司船上住了一宿,今天刚刚返回得月楼,没想到半夜里警察突击进来。

王勇漏网。

晚上王勇去他一个朋友家,呆到后半夜回来,没走到得月楼口他就感到气氛不对。他来到附近一家烟摊上假装买烟,顺便问了问。看烟摊的人说,公安局抓人了,打死一个抓走两个。王勇马上明白得月楼出了事。他没再停留,转身离开。王勇躲到另一个朋友家,用朋友表哥的手机给租房人打电话,问:“那边是怎么回事?”租房人说:“公安局把人抓走了,什么事情还不清楚。

第二天王勇与孙放联系上,孙放说:“你马上到南广桥头来,我在那边接你。

王勇坐车过来,孙放已到,两人一起乘车到汉王山去见林五。

林传金已经得到消息,他先问王勇:“你昨天在哪,他们抓进去了,为什么你没出事?”王勇说:“我回家了,夜里没睡在得月楼。我赶过去的时候,听说公安局抓人,我中途走掉了。”

林传金又问:“这两天你住在什么地方?”王勇说:“在一个朋友家,绝对可靠。”林传金对得月楼被端掉这件事非常气恼,说:“我没想到毛毛有这么大的本事,把公安局搬出来对付我们。”王勇说:“他们在那边肯定有人。”林传金说:“宜宾我们不能再露面了,我们出去,到外边躲一段。”

第二天,林传金、王勇二人,身上带了四条枪——两条自制枪,一条五连发,一支转轮手枪,把枪和行李打在一起,坐长途车前往重庆。孙放因从未暴露过,仍回翠屏区。

9月4日,他们来到重庆,林传金找到一个姓杨的朋友,用这人的身份证在重庆凯旋大酒店开了房间。他用杨的手机与外边联络,第二天,又用杨的身份证买了新的手机卡。

在重庆住了两日,林传金带着王勇去第三医院看望正在住院治疗的七鼓眼。直到这时王勇才知道七鼓眼藏在重庆。七鼓眼正接受植皮治疗,他的婆娘二妹在医院陪着他。林传金用二妹的身份证在医院附近的纺织宾馆开了房间,他和王勇住进去。

在王勇眼里,五哥林传金是个神秘人物,魅力无穷——这天,林传金要他到蔡文坝接人,告诉他:对方三十岁左右,一米七五的个头,微胖。暗号是:对方左手拿一张报纸,右手握一个矿泉水瓶,王勇见面后要喊他三哥。王勇按照约定时间约定地点见到了那个人,他走过去说:“三哥呀,我家五哥让我接您来了。”暗号对上了,那人跟着王勇到宾馆与林传金会面。林传金要王勇出去望风,两人在屋里密谈,大约一小时左右,“三哥”离开。随即,林传金从牛皮纸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让王勇过数。王勇数过,一共是两万块钱。这件事使王勇一直相信,林传金在全国各地都有朋友。

在重庆无事,王勇被林传金派去医院,帮助照顾七鼓眼。大约过了一周左右,七鼓眼就伤愈出院了。

林传金把七鼓眼安排在青岗的一个朋友家,他和王勇也在那里住了五六天。这天林传金回来,突然说这个地方不安全,立即带王勇去了成都。这次出门,他们只带着那把五连发猎枪,余下的两支自制枪另一把手枪全都留给了七鼓眼。

林传金果然在各个地方都有据点。在成都,他住在一个“亲戚”家,那家的房子很隐蔽,在一条僻静的巷子的最里头。两人住到10月10号,林传金要去北京,觉得带着王勇不方便,便与王勇分了手,安排王勇先回宜宾。

此后林传金与王勇通过一次话,说,他在北京做香烟生意,向宜宾批发假中华、假玉溪烟,日子还算过得去。

后来直到王勇被捕,他再没与林传金没见过面。

9月2日,翠屏区公安分局对得月楼武装据点实施打击,对整个宜宾黑道影响很大。不仅林传金团伙的骨干成员纷纷逃离,黄毛毛手下也一度收敛。隋文昌、王辛垣都感到宜宾“形势紧张”,也相继躲到外地。

一时间宜宾社会治安形势迅速好转,恶性案件大为下降。此次行动得到了宜宾市委市政府的高度评价和宜宾社会各界的普遍赞扬。

紧接着,市局借9月2日行动的东风,展开剪除社会恶势力的专项斗争,相继打掉了几处的菜霸、鱼霸等强买强卖团伙,宜宾百姓拍手称快。

不久,宜宾市公安局正式对林传金发出了逮捕令。

李斌只剩下一张脸皮

警方通缉林传金,说明林传金并没有落网。这消息立刻传到黄毛毛耳朵里。

借助警方的力量,消灭林传金——这个借力打力的计谋着实让黄毛毛得意了好一阵子。然而,打掉的都是些小虾米,诡秘的林传金并没落网,他再次逃到外地,这又使他大为不快。所谓“庆父不死,鲁难难平”,只要林传金活着,他就不得安生,这一点黄毛毛心里非常清楚。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毛毛的耳目又传上来一条信息:七九九厂的李闷墩儿李斌可能参加了自贡截击行动。

当时是12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

李斌,住下江北,是七九九厂职工,跟林五一起,吸食过毒品。

12月 1日,黄毛毛把汤泉叫到酒都宾馆北楼茶房一个雅间。

黄毛毛问:“下江北有个叫李闷墩的你认识吗?”

汤泉想了想说:“这个人我不认识。”

黄毛毛说:“我在自贡被整的那次,这个私娃子参加了,像是开车的马仔。”其实这又是黄毛毛错了,李斌并没有开车。

两人喝着茶,黄毛毛又问:“你对下江北下面熟不熟?”

汤泉说:“那一片我不大熟悉。”

黄毛毛“喔”了一声,没再说话,停了停说:“你不熟悉,我再安排别的人吧。”

两天之后,汤泉因打牌打得晚了,在酒都宾馆北楼的一个房间里睡觉,下边一个叫小兵的小小弟(刘兵)过来找他,说:“汤二哥,我跟毛哥说好了,外边的长安面包车我拿去用几天,毛哥还喊你拿支猎枪来用一下。”

汤泉就想到,这是黄毛毛找好的人,安排他去钓李闷墩的,于是对他说:“枪就放在车上,车钥匙你拿好。”说着,把钥匙交给了小兵。

转眼到了12月 5日,距黄毛毛第一次提起此事刚刚四天,这天下午五六点种,天还没黑,汤泉打算出去吃饭,接到黄毛毛打来的电话。

黄毛毛说:“汤二娃,你马上通知纪晓华,喊他带上个娃儿,到下江北找一个叫小兵的人。

下去后,你叫纪晓华打小兵的手机和他联系。”黄毛毛把小兵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汤泉。汤泉立刻按照“领导”的指示做了安排。

纪晓华晚上依照指示去了下江北。

第三天,汤泉便听说,下江北那边打死了人。李斌是跟着林传金的小弟,七九九厂工人,有过吸毒史。

林传金 3月14日在宜宾水池街受伤后,逃离宜宾,李斌曾跟随林传金,照顾过他的生活。8月2日在自贡袭击黄毛毛确有他,但他不是开车的马仔,而是枪手之一。

返回宜宾后,七鼓眼两次被摩托杀手追杀,李斌听到这个消息,行动极为谨慎,几个月里基本上不大出门。他的心情不好,他的女朋友问他出了什么事情,李斌又无法向她解释。

他小心翼翼,连走出七九九厂,到大门口菜市场买菜这样的小事都不去做,整天倒在家里睡大觉。刘兵也是下江北人,他接到毛哥的指示,在下江北一带调查李斌,两天过去,不见成效。这天他猛然想到一个人,这人叫曾印,曾印是他的朋友,他记得曾印和李斌关系不错。打了个电话,把曾印约出来坐坐,一谈正中下怀。

曾印32岁,1993年因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在新疆石河子农八师百野监狱服刑,1998年刑满释放回宜宾。

他与李斌是多年的朋友。

前些年,曾印服刑期间,李斌照顾过他家。这些年,李斌生活上困难,又沾染了毒品,曾印经常接济他。

李斌对曾印报着一份感激之情,对他最为信任。

刘兵约到曾印,说明有人要做掉李闷墩,因李闷墩欠了人家,跟人家做了仇。

混江湖的人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开始曾印很犹豫,李斌毕竟是他知近的朋友。

他跟李斌认识十年,跟刘兵也认识十年。思考良久他说:“你们要做你们做,这件事我不能参与。”他提供了李斌的住址。做通曾印的工作,刘兵直接向黄毛毛汇报,黄毛毛便通知汤泉,把纪晓华安排过去。

纪晓华26岁,以前是跟随陈剑洪的小弟,因他为人聪明,做事忠诚,黄毛毛很喜欢他。

后来,陈剑洪因柳家街一案被收监,纪晓华就直接跟着黄毛毛了。

那天,纪晓华跟刘兵打通电话,带上他的小弟曹杰来到下江北七九九厂门前,与刘兵汇合。刘兵开着那辆长安车,车上带着卢韦(娃娃),四人见了面。

纪晓华说:“曹杰跟着你,由你安排,让他动手。”

刘端详曹杰几眼,曹杰还不到19岁,长一张娃娃脸。

他把纪晓华叫到一边说:“我看这娃太小,没经过什么事情,我怕到时候他撑不住。”

意思是说,这个娃子没杀过人,第一次用他,嫌太嫩,精神上承受不住。

将来,被警方抓到,容易把后边的事情兜出来。

纪晓华并不争辩,说:“你要是看着不行,明天我再给你介绍一个。”由于人员没码好,当天没动有手。这事情刘兵也跟黄毛毛讲了。毛毛把纪晓华叫过去,问:“你再安排哪个人,带他过来,叫我见见面。”纪晓华就把宁仃叫了过来。

宁仃25岁,大个子,身材魁梧,天生就带一副凶相。

宁仃的父亲是位搬运工人,已退休。他家境较差,宁仃曾作过扒手,年前刚与老婆离婚,家中没有牵挂。

三年前,宁仃跟着纪晓华在赌场给人看场子。后来纪晓华投靠陈剑洪,他也跟着参加黄毛毛集团。生活上立刻升入“天堂”。

住宾馆,穿西装,高档手机,卡拉OK——他明白这种生活是哪里来的,抱着知恩图报的心情甘愿卖命。

宁仃毕竟属于团伙的下层人员,场面出得少,多数人都不认识他。

黄毛毛当面考核了宁仃,他感到满意。

当天——也就是 7日晚上,暗杀小组几人在酒都宾馆房间里聚齐,纪晓华把宁仃介绍给刘兵和娃娃。纪晓华对宁仃说:“你跟着他们出去办事,一切听兵哥的招呼。”

三人出去,到七九九厂生活区里埋伏,希望能在李斌出来耍的时候把他“钓”到,跟到暗处打死。他们从晚上九点一至等到后半夜两点,没见到人,只好返回酒都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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