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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vse

中国十大悍匪之一马汉庆,自由切换身份,最擅长隐匿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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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篇系列:悍匪•马汉庆(十)

警察所判断的,马汉庆长期藏身之地确实不在乌鲁木齐,也不在新疆。他来新疆作案的一个起因,是他看了某报纸关于白宝山在新疆作案的报道。另外还有些原因,他认为作案地距他的居住地越遥远越好,这是他自作聪明。再有,他以前从未到过新疆,从小听过"我们新疆好地方"那首歌,对那遥远的地方充满了好奇。这种种因素,导致了他1998年第一次赴疆。
第一次来到乌鲁木齐,在马汉庆的眼里,这座城市比他想象得要繁华。他到新疆时已是九、十月份了,新疆的瓜果成熟,正是收获的季节。而天气也渐渐变冷。马汉庆自称是怕冷的人——这很值得怀疑,但马汉庆的确不喜欢在寒冷的地方长久生活。在他被捕后,这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对武汉的警察,对新疆的警察,他都这样讲过。
马汉庆给人的印象是瘦弱的,个子不高,黑,有一双阴郁的眼睛。他性格多疑,内心充满矛盾。对外部世界,似乎充满着畏惧,包括怕冷。这于我们的想象,甚至与张军对他的描述,都相距甚远。在街上遇到,他是个不起眼的人,是那种贴着墙边走路的人,谁也不会注意他。
怕冷的马汉庆在天气转冷的时候来到新疆,用假身份证登记,住进一家招待所。马汉庆出于犯罪的需要,始终对假身份证情有独钟,他手里有着多张假身份证。这是他的自我保护,也是他这类"防守型"罪犯的重要行为特征。
第一次到新疆,也都是陌生的。在乌鲁木齐,他用了两天时间才找到边疆宾馆。
与白宝山相比,马汉庆一切都是慢节奏的。他站在那些倒汇人员附近,钉子一样钉在那里,看着他们大把大把地用人民币兑换美金或用美金兑换人民币。他心里的犯罪意识,慢慢地才发动起来。
他看到了成群的倒汇者,也看到有人开着汽车还换钞票。又与白宝山不同,白宝山是寻找钱多的,越多越好。他则耐心地寻找合适的,他不着急,先把事情的方方面面看清楚,想明白。
白宝山是看到就打,犹如土匪下山。马汉庆看过了,却走开了,先熟悉周围的地形。把周围的每一条街道都走了一遍,不慌不忙,像个游客。
他是那种人,看准了,迅雷不及掩耳。而平时慢慢悠悠,不跟自己着急。
他说,他要选个单独行动的、身上背着40多万现金的目标,看准了,再择机下手。他有两个理由∶一、他是只身作案,单独的倒汇人容易对付;二、一个人背的钱,他能背走。
他的准备周期十分漫长,又十分谨慎。几名受害人被跟踪,但谁都没注意到他。马汉庆在蓄谋作案的过程中随时都是犹豫的,他内心始终存在着怯懦的东西。这是他的病症,也是他时时迟疑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的怯懦在许多方面都能表现出来,但他也有独属于自己的"英雄"情结。他说过,他并不佩服白宝山。认为白宝山在作案时找了一个帮手,结果他倒霉在帮手身上。其实他并没看过多少关于白宝山案件的报道,他对白宝山的认识仅限于最早看过的报纸。他说他佩服鹿宪州,那个比他提前一个月在北京抢银行的人。原因是同样的,他认为鹿宪州是"孤胆英雄",独身一人作大案,他想象着鹿宪州有非凡的能力。后来报纸上刊登过北京中级人民法院对鹿宪州犯罪团伙开庭审理的报道,他不知道。他仅凭道听途说便一直固执地那样认为着。
马汉庆所谓佩服鹿宪州有着他自己的原因,他喜欢独身作案。武汉案给他的教训就是他有个团伙。他性格孤僻,难于驾驭他人。他又从小不听他人指挥。孤僻,使他有个阴郁的内心世界。他与外界都是隔绝的。自武汉作案后他始终一人作案,不与任何人合作,独往独来。这并非来自他的英雄意识,而是保守意识。
他把作案完全封闭在一个人所能为的范围内,他有枪,这是他作案的凶器也是他的壮胆之物。他对枪的依赖我们在后面会看得越来越清楚。他的优点是他比较明白自己,没有像白宝山那样狂妄。在他的意识中,一个人作案,只要计划得周密,不容易暴露。一个人,也容易逃跑。他自知力量单薄,不似白宝山那样是个"悍匪",有强烈的反社会情结,作案惊天动地。他很现实,目标不过40~80万,他理想的作案方式是打了就跑,尽量少惹出动静。
这注定了马汉庆是一个灰色的人。他长期潜伏着,不露牙齿,在作案的准备期间依然潜伏——这是他的生活常态也是心理常态。但他有作案条件,有作案动机和手段,一旦进入作案状态就成为一匹恶狼,他的枪会毫不犹豫地射出子弹,我见过他冷酷的一面,他对被他击伤或打死的人毫无感觉,冰冷的表情像石刻的一样。
1998年,马汉庆就是这样采用最笨拙的方式,耐心地寻找着作案对象。他圈定了维族老汉哈帕尔。他看到这个人手里的人民币足以令他满意。他看清了这个人独自骑着摩托车来到市场,做到生意或没做到生意,又骑着摩托车离去。钱,就放在他的摩托车车座下的包箱里。马汉庆采取分段跟踪的方法,花了几天时间,弄清了这个维族老汉的住所和每天骑摩托车途径的路线——他认为条件成熟了,于是下了手。
马汉庆选择了哈帕尔老汉从家里出来去市场的路上,也就是团结路我们前边叙述过的那个现场。他迎面拦截住老汉,突然开枪射击,且连发数枪,直到把老汉打倒,然后骑上哈帕尔的摩托车扬长而去。
马汉庆作为一个外来人员,他对维族老汉的行动路线和规律摸得很准,但他并不了解倒汇人的做事规律,他也不知道倒汇人的内部关系。他以通常的观念,认为只要维族老汉骑着摩托车去市场,车上就一定带着钱。可他错了。倒汇的维族人之间多为朋友,彼此都很信任,他们对外人又有着足够的警惕。那天,哈帕尔恰恰把65万人民币放在一个朋友那里,并未带回家。第二天早上受到袭击的时候,他正要去取钱,车上当然是空的,座包里连一分钱人民币都没有。
马汉庆竹篮打水。除了这辆他不能带走的摩托车外,他什么都没抢到。但他开了枪,而且使用的是五四式军用制式手枪,而且连开了数枪。开枪后,马汉庆满心欢喜地开走了摩托车。他料定摩托车的主人已被打死他感到很坦然。然而,当他来到一处隐蔽地点,打开摩托车的座包,发现里边空空如也时,才感到了懊丧。
懊丧的马汉庆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愤怒得不能自拔。按照计划,他当天就应该离开乌鲁木齐,但他没有。他在所租住的招待所里把自己闷了一天一夜。那时,乌鲁木齐的警察正在到处搜捕他。
这一天一夜马汉庆的思想斗争非常激烈,委屈、愤懑、焦灼、不甘,种种情绪都涌了出来。他不能平静,他已经从容不起来了。
他数天跟踪维族老汉,明明天天都看到维族老汉的摩托车座包里装着钱,那钱足有几十万元,而当他把摩托车抢到手后,那一沓沓的钞票居然像变戏法一样不翼而飞,命运在无情地捉弄他,他所有的喜悦一瞬间就化作了泡影。马汉庆感到了痛苦。出来抢劫是有成本的,他没抢到钱,他连这次"出差"的成本都收不回来。这一天一夜,马汉庆的脑子里转动的都是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他是个赌徒。此刻的他就像蚀了老本的赌徒一样头脑发热。可他又不是个一般的赌徒,他懂得在这个时候要控制自己。他不能无视开枪后他所面临的危险。
乌鲁木齐的警察已经被惊动了。
如前所述,警方被目击群众关于凶手像维族人的描述所困扰,侦查方向有所偏离。此案没抢劫到钱,案件的性质比较模糊。现场简单,很难判断作案人来自何方。马汉庆顺利脱逃是有条件的。
思考之后,马汉庆携带着枪支、子弹,于第二天下午坐火车离开了乌鲁木齐。
在兰州,他稍作停留。
这时他仍考虑过是否重新返回乌鲁木齐,再次作案的问题,但最终选择放弃。他为何如此冷静。这与他的赌博生涯有关。赌,是伴他一生最重要的生活内容。他从中学时代就赌,工作不久就成为人小鬼大的少年赌徒。以后他辞掉工作,成为一个职业赌徒。
千万不要认为赌徒一定是非理智的。马汉庆便不是这样,他在赌场上十分冷静,自控力极强。这是一般赌徒少有的。他相信运气。与一般赌徒不同,赢的时候他会加注,赢一大把见好就收。输的时候先减注,再收手,不跟自己过不去。他的与一般赌徒不同的相反的思维模式,是他赢钱的法宝(当然不是唯一的法宝)。
在"作案"上,他的这种思维特征很自然地表现出来———既然运气不好,那就收手不干,以免赔个血本无归。
马汉庆吞下了这口"怨气",在他熟悉的几个地方小有逗留,然后返回了他的居住地。
采访中,马汉庆自己的交代和当时警方所掌握的情况都说明马汉庆第二次来新疆的时间,是4年后的2002年。这中间有一段空白,这段空白鲜为人知,又令人充满疑惑——这不符合马汉庆的行为逻辑和做事规则,你总觉得,其中存在着问题。
果然,在后来马汉庆的补充交代中,把这段空白填充了起来。他又交代了新的案件。
据马汉庆交代,他第二次来疆应该是在1999年6月初,他第一次到新疆作案的7个月之后。这显然与他半年前在乌鲁木齐失败而归那口恶气没有吐出有着直接的关系。从时间上推定,当时的马汉庆手头已有些紧迫,但还不至于窘迫到无钱的地步。据有关文章描述,马汉庆那次来到乌市后十分谨慎,在乌鲁齐进行了多次踩点之后,终因"没有找到作案的机会"而没有动手。他放弃了在乌鲁木齐作案,返回途中住在了重庆。
马汉庆这次在乌鲁木齐没有找到作案机会,肯定是有着很多原因的。一方面印证了警方的防备工作起了作用。一方面也印证了马汉庆做事的犹豫。有时一个最简单的事情也能使人改变初衷。比方摔了一只杯子,或者买东西和人吵了一架。你突然心情不好,感到来的不是时候。这都可能使马汉庆选择放弃。而真正的原因我们并不知道。
重庆,马汉庆是熟悉的。他在武汉作案后,曾逃到重庆,居住一段之后自重庆去了成都。马汉庆在任何地方都不会结交长久的朋友。可他知道重庆什么地方有人小赌。逗留期间,他看中了一家高档服装专卖店。
如何起的杀心我们还是无从知道,但他已经决定在这里下手了。
据有关报道称,马汉庆经过精心准备,于1999年6月21日里,携带事先准备好的榔头、三角刮刀、绳子等作案工具,潜入专卖店旁边的裁缝店内隐藏,观察专卖店内值班人员的情况。
这天他没动手,他作好了准备,在选择时机。
第二天,也就是6月22日晚上9时,马汉庆借值班人员松懈的机会,潜入服装店内隐藏。5小时后,到了23日凌晨2时,马汉庆确信值班人员已经睡熟,从服装店的暗影里走出,用榔头和刮刀将值班人残忍地杀害。然后,把店内5000余元现金和价值14万元的114件高档服装席卷一空。
报道说,马汉庆把这些服装拿到广东,以5万元售出。过程肯定是残缺的,因我们手里没有材料。
这起案件,马汉庆没有动枪。因此,很长时间里,武汉、新疆的警察并不掌握他的这一犯罪事实。这个案件是马汉庆主动向新疆警察交代的,交代的时间是本人最后一次采访马汉庆的几天后,中间隔了一个元旦。很难推测他交代这起案件的动机。因当时马汉庆告诉我,他希望快点判决快点枪毙。他已有的罪行判处死刑已绰绰有余。交代新的案件只能推延对他的案子的审理过程。我始终在想,这很可能是他对某种期待的召唤。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第二次采访他是元旦的前一天,他的交代在元旦之后。他的案子公安方面已在整卷,要报检察院了,我找不出其他原因。可那时我已经返回天津,不可能再去新疆见他了。
黄局长曾判断他可能是那种十分钟的罪犯其余时间都是"好人"的隐蔽极深的职业罪犯。他在新疆的几次持枪抢劫杀人都有这种特征。而重庆的案子确实给我们另外的一些感觉——他没有动枪,作案手段和方式都跳出了他的"定式",他的行凶工具是锤子和刮刀,抢劫目标是少量现金和大批衣物。这令人费解。这仿佛不是马汉庆,而是另外一个人。
毕竟我们只能认识一个人的一些层面,他的犯罪意识里或许还有更隐晦的一些东西为我们所不知。
我手里至少有两个疑点,一是他到底分没分钱给张军?二是他在重庆作案,用锤子和刮刀杀人,他很可能比我所见到的了解的这个马汉庆更残忍得多,也可怕得多。我们确实无法排除,他可能还有更多的罪恶,但我们依然只能从已知的层面作出分析,以延续我们的描述。
三年后的 2002年,马汉庆再次来到新疆,按时序说这是他的第三次,在新疆警察的视野里被认为这是他的第二次。依照马汉庆的说法,他估计到新疆警察已经把四年前乌鲁木齐所发生的案件忘记了,他自认为有了新的作案条件。
这次,马汉庆的目标是明确的。
他说,他当时的思想与几年前已经有了许多变化。首先,他有了家,有了老婆和一个女儿。他在居住地有了正常的生活。他此前多次杀人抢劫到的钱已经基本上花净。他很需要钱。而这时他在赌场上也接二连三地败走麦城。他说他自己也犯了赌徒们通常的毛病,他太想赢钱了。赌场就是这样一个魔鬼地方,你越想赢就越会输,他在赌场上已经厄运临头。
他说,他这次来疆作案,就是想多弄些钱,为了他的家,为了他的女儿————因他要过日子,因女儿的未来需要钱。
他还说,他成家之后,对犯罪的认识也有变化。他不想再杀人。他的目的是抢钱,而不是杀人。他要尽量地"少杀人"。他还说,他在抢劫时开枪是朝人的下半部打的,对周围围观的人,他只是拿枪吓唬一下,并没有开枪。
不知道这是他当时的想法,还是被捕后对自己的粉饰。他确实只开了一枪,确实打在了受害人热合曼的腹部,但这颗子弹射穿了热合曼的腹动脉,造成对方大失血死亡。
2002年警方看到的情形,前边已经作了详尽的介绍。马汉庆在乌鲁木齐作案始终沿用着同一个方式,可以理解为他的狡猾,也可以理解为他的愚蠢。他已经和在赌场上一样,越来越胆怯了。改变方式,他怕招来不测。他的锐气比以前已大为下降。
他像上次一样,在乌鲁木齐住进一家招待所。也和以前一样,到倒汇市场望风,寻找着作案目标。
而这次目标的选定,十分蹊跷。他到二道桥市场闲逛时,偶然遇到一个维族男子,看着像在倒汇市场上见过的人,马汉庆顺便跟踪到他的家。第二天他果然在边疆宾馆看到这个人在倒汇。
再观察,花去几天时间,还是那样,分段跟踪。马汉庆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符合他的理想———独自行动,骑摩托车,倒汇时所带钱款在50万以上,他已摸清对方从家到市场、从市场回家的时间和路线。
这次,马汉庆接受了上回的教训。他认为上次作案选择早晨是一个错误,于是,他把动手时间改为下午,在对方做完生意返回的时候。
一切似乎都非常顺利。
他站在路边等到了热合曼,用报纸挡住他的枪,走上去把热合曼打倒,骑上摩托车就离开了——可他还是没有抢到多少钱。真说不好是不是上帝一定要捉弄他,摩托车的座包里只有很少的钱,47000元,尽管比上次强,可比他奢望的470000元相去甚远。
马汉庆运气不佳,心绪也不佳。但他已提不起当年的气势,无奈中一步步执行着他的"逃跑"程序,忍受着失败的痛苦。马汉庆把摩托车停在一个大院内——警方曾在这个大院做了大量工作。然后,他只身窜过几条街道,在一个公共厕所里丢弃了他作案时戴的棒球帽和装钱的提兜。出来后搭乘出租车直接到了火车站,买到车票后把寄存在车站的行李包取出来,当天晚上,乘火车到哈密。
马汉庆后来说,这次他很灰心,整个逃跑过程中,他都是木然的。
在哈密未作停留,在车站里便转乘上到成都的火车。马汉庆曾认为新疆对他不公,懊丧的情绪一路伴随着他。他精心策划,不惜开枪杀人,而两次作案才抢到这样一点点钱,他百思不得其解。
成都是座休闲的消费城市,马汉庆对那里是熟悉的。他在成都修养生息,在荷花池附近住了一周左右。
他说,那期间他出去买衬衣,看见有人在赌博,玩"炸金花"。沉浸在失败情绪里的马汉庆很快就参与了进去。开始玩小,后来被人叫去大赌,在一辆面包车上,车开到郊外。谁都不许带手机,不准和外边联系。他说他赌输了,回居住地时身上只剩下一万块钱。
马汉庆是很会说谎的,我们在后面会看到。
我们只能认为马汉庆所说的在成都大赌的情节和心理还算合乎情理,但并不能认为这就是真实的。这只是他的一个说法。马汉庆所做的2004年"10•29"案件,是他在新疆留下的痕迹物证最多的一次作案,预谋的时间比新疆警察估计的还要更早。
8月底,他已蠢蠢欲动,作了各方面的准备。
9月7日,他自居住地出发,携带着五四式手枪和十几发子弹,先乘汽车后乘火车赶往新疆,13日到达。
三天后,马汉庆住进乌鲁木齐市马兰招待所311房间,开始到边疆宾馆踩点,伺机作案。
此间,他在附近的二道桥市场等地多次购物,并多次使用信用卡提取现金。所谓购物,是购买他必须的生活用品和预谋作案需要的物品。使用信用卡,支付他购车、租房等费用。此时的马汉庆经济上捉襟见肘,在花销上十分俭省。
9月下旬,马汉庆购买了摩托车,并将摩托车存放在售车人马新民家中。
这是一个细微的变化,这与他选定的目标人居住在市场附近,每天去市场、返回都是步行有关。他想到作案需要交通工具。
此后,他多次骑着摩托车在市场附近守候,观察受害人谢力甫的行踪。
他购买摩托车,并不说明他的犯罪在升级,恰恰说明,他选择了更小的目标。他的这次作案,对抢劫人民币的数额没有前两次那样大的奢求。尽管他说过,他仍希望抢到几十万元款项,他几乎遇到了这样的机会,在他要动手时,他的摩托车车胎爆了。他有不良预感,几乎放弃这次抢劫。后来,尽管谢力甫提着10万元钱袋———这在直观上完全能够看出来,他还是动了手。
抢劫10万元,他没有生出像前两次那样的愤懑感。从现场看,谢力甫身上还装着更多的钱,但没有放在手袋里,而是散放在身上。马汉庆没有去拿那些钱。这可以理解为他对倒汇人依然不很了解,也可以理解为他没有那样多的时间。他开了枪,为了10万元把受害人谢力甫打成了重伤,谢力甫的前期医疗费用就超过了10万元,且留下了终身残疾。
马汉庆三次作案都十分不幸,他打死一人,重伤二人,实际上只抢到了不到15万元。
马汉庆不是个作案的里手,却是逃跑的行家。他逃跑的第一要求就是快。三次作案,逃脱的速度越来越快。
第三次,他把摩托车弃于事先看好的胜利路河坝三巷四号院的集装箱旁,把10万元人民币装入备好的塑料袋里,立刻搭乘出租车返回马兰招待所。在房间里,他把10万元分成两份,分别装在他的行李中。
此时,乌鲁木齐的警察在黄亚波的指挥下已经上路,在主要交通要道上设卡,盘问离开乌鲁木齐的车辆和可疑人员,在火车站、飞机场等地也布下了警力。印有马汉庆照片的通缉令迅速下发到基层警察和卡点值勤人员手中。
马汉庆事先想过,这次来疆是他最危险的一次。前两次,新疆警察不会一下子注意到他,但这次不同,他猜想新疆警察很可能对他早有准备,甚至已经知道了他是什么人。可他依然到了新疆。正如黄局长所说,任何人都会犯错误。马汉庆在这次作案中确实犯了一个又一个无可弥补的错误。他购买了摩托车,他在马兰招待所多次与多人有过接触,还有,如他自己所说,他多次使用了信用卡。他在乌鲁木齐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然而,马汉庆的逃跑方式还是出乎了警方的预料。这次他没有乘坐火车。他在马兰招待所只做了暂短的停留,在招待所人员谁也没注意到他的时候已然离开。15分钟后他乘坐出租车来到长途汽车站,登上相反方向的大巴车,逃往乌鲁木齐西部的城市奎屯。
马汉庆几乎每天都买报纸,他在报上看到有关新疆收棉花的报道。大批内地人来到新疆打短工,帮助当地的种棉户拾棉花。此时拾棉花的季节已过,这些棉花客要乘坐火车返回内地,此间正是奎屯、石河子等地内地人员乘车回家的高峰期。这正是马汉庆坐车去奎屯的理由。
在奎屯,马汉庆花高价买到车票,混迹于打短工的棉花客
中A 中,登上开往西安的1044次火车。
车厢里十分拥挤,连火车的过道里都站满了人。虽然马汉庆在抢劫上屡屡运气不佳,但在逃跑时总是福星高照。正是这满车的棉花客"掩护"了马汉庆,使他蒙混过了乌鲁木齐这一关。他承认,车过乌鲁木齐时他非常紧张。直到火车过了哈密,开到甘肃境内的柳园,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马汉庆一次次跑到新疆作案始终是个谜。这个谜可能连马汉庆自己也说不清楚。在看守所,我问马汉庆,如果这次他没有被抓,他还会不会再来新疆?他想了想说,他可能还会来。他说他下次来不会选择乌鲁木齐,他会另外再找地方。
我没问他为什么,他也没解释。但当时给我的感觉,他说得挺真诚。
马汉庆对这次抢劫所获的赃款,曾千方百计进行隐瞒。他告诉警察,他在火车上失了盗,其中5万元被小偷偷了。另外5万元,他在成都赌博输掉了4万。回到家只剩下1万元了。
这个解释是很愚蠢的,他这次从乌鲁木齐回去仅用4天,他没时间在成都停留。火车失窃也是谎话。在证据面前,他才不得不承认了这笔钱的真正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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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篇系列:悍匪•马汉庆(十一)

根据已掌握的马汉庆在新疆的活动情况,及时作出了马汉庆的常住地不在新疆的判断。
案件专案组在完成对杀人现场、马兰招待所、二道桥市场等地的勘查、访问后,也作出了"10•29"案在乌市的刑事侦查工作告一段落的判断。
他们认为,追捕马汉庆是下一步工作的重点。为此,他们制定了"立足西北四省,面向全国"展开追捕工作的作战方案。新疆警察已掌握了马汉庆的大量的有价值的细节,包括他的行为特征、经济状况、爱好、衣着及携带物品的特征,最重要的一点儿,是逃匿八年的马汉庆的相貌与警方所掌握的照片没有太大的变化。新疆多名证人看过照片立即认出,他们所见过的人,就是马汉庆。
据此,新疆乌鲁木齐公安局向公安部刑侦局打了报告,提出再次就新发案件在全国范围内通缉马汉庆的请求。
当时,公安部刑事侦查局正在南京市召开一个全国范围的工作会议,新疆乌鲁木齐市刑警支队苏彦冰支队长参加了会议。他把有关马汉庆案件的侦查情况和新疆警方的想法,直接向何挺局长作了汇报。
何挺局长对马汉庆案件十分重视。第二天中午,他把与会的湖北、河南、陕西、甘肃、青海五省的有关人员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专题会议。会上,苏彦冰汇报了新疆"10•29"案件的情况,表述了新疆方面对此案的基本看法和下一步侦查抓捕工作的思路,请求公安部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协调。何局长果断决定,第一,由公安部补充发一个A级通缉令(因公安部!于1996年发出过关于马汉庆的A级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通缉马汉庆。第二,新疆出5万元,武汉出5万元,公安部拿出10万元,悬赏 20万人民币,发动群众,奖励提供线索抓捕到马汉庆的人员。
公安部悬赏20万元缉拿马汉庆,表明了警方把这个逃匿多年又不断抢劫杀人的要犯缉拿归案的决心。
事后,何局长说,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用这种方式发动群众,借助媒体的力量广泛宣传,是一个成功的经验。这给群众以鼓舞,对犯罪嫌疑人是一个震慑,加快了案件的侦破速度,降低了案件侦破的成本,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天,苏彦冰支队长就打电话给坐镇乌鲁木齐的黄亚波副局长,汇报了公安部刑侦局的决定。
新疆警方立即着手准备材料,上报公安部。同时,乌鲁木齐公安局于2004年11月8日,召集了有《法制日报》等多家媒体参加的新闻发布会,公布了马汉庆的部分案情和公安部的决定。
某体的反映十分迅速,《法制日报》当天就发出了《公安部悬赏20万元寻线索缉拿持枪劫犯马汉庆》的消息。
消息称∶记者今天从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获悉,10月29日9时许,新疆乌鲁木齐市天山区延安路边疆宾馆附近发生一起持枪抢劫案,一名受害人遭枪击受重伤,随身携带的10万元人民币被抢。案件发生后,公安机关立即展开缜密侦查,经过大量工作,现已基本确定此案犯罪嫌疑人为湖北武汉人马汉庆。
据乌鲁木齐市公安局有关人员介绍,此犯罪嫌疑人还涉嫌于 1996年在湖北武汉持枪抢劫杀死三人,1998年、2002年在乌市持枪抢劫造成一死一伤,公安部曾将其定为A级通缉犯,但是一直未将其捉拿归案。为尽快将其抓获,公安部决定向全国发布通缉令公开悬赏通缉,对提供重大线索或者将其抓获的单位、个人,奖励人民币20万元。
犯罪嫌疑人的有关情况如下∶马汉庆,男,汉族,现年40岁,湖北武汉市武昌区人,身份证号码为420106640928401,身高1.78米,体态较瘦,长方脸,会驾驶、修理摩托车,随身携带一黑色皮质挎包和一深色手提旅行包。
《法制日报》还刊登了马汉庆的正面照片。
新华网也于9日发布了公安部发布通缉令,悬赏 20万元通缉凶杀要犯的消息,并发布了马汉庆的照片。
《新疆都市报》、《天山网》以《首府警方悬赏20万缉拿马汉庆》和《身负四条人命罪大恶极警方悬赏20万捉拿马汉庆》为题,公布了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消息。称,乌市公安局要求首府各公安机关追捕持枪抢劫犯罪嫌疑人,这是历年来新疆警方悬赏金额最高的一次。
新闻发布会的影响是巨大的。第二天,全国各地近百家报纸纷纷转载了《法制日报》的报道,立刻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此时的马汉庆已经回到了海南省的三亚市,逃亡的马汉庆,现在以吴厚宜的假名作掩护,已经成为了三亚市民。
11月10日,三亚《南国都市报》转发了《法制日报》刊登的通缉马汉庆的消息和马汉庆的照片。上午9时,一位三亚市民拿着刊登通缉马汉庆的报纸走进公安局刑警支队办公室,向警方举报,他在三亚某街居民小区附近看到一个人,很像报纸上登的通缉犯。
这一线索引起了三亚警方的高度重视。
三亚警察在公安网上详细查询了马汉庆的资料,并及时与武汉警方取得联系,调集马汉庆的指纹等个人资料。随后,三亚警方作了周密部署。
警方很快查清,这个被检举的男人,住在三亚港门上村。警方出动40余名警察,在临春河路进入港门上村的六处路口都布置了人员,秘密守候监控。
10日上午11时,港门上村路口守候民警发现,一个与马汉庆身高、体态、相貌极为相似的中年男子,从商品街头一巷经过港门上村路口,进入位于港门上村的盛京公寓。
经核查,警方掌握该房内住着一男一女和一个3岁的女孩儿,分析是一家人。
锁定目标后,三亚市公安局研究制定了守候密捕、诱捕和突袭入户三套抓捕方案。并对目标人进行了24小时的监控、观察。
这天马汉庆的活动并无异常。通常,他是喜欢看报纸的,偏巧10日这天他出来晚了,报纸没有买到,因此也就没看到报上刊载的那则消息。
11日,三亚的太阳照样从东边升起,三亚的海湾依然一片宁静。马汉庆并不知道,这已是他自由呼吸海边潮润的空气的最后一天。美丽的三亚将不再属于他,他温馨的家庭也不再属于他。他将还原出他本来的面目,他将为他的罪恶付出应有的代价。
经过24小时的观察和多方核实,三亚警方已确信化名吴厚宜的男子就是逃犯马汉庆,并把守候密捕定为第一方案。
11日这天,盛京公寓路口处显得比平时热闹,路口一直都有人。那地方有个台球案子,两个年轻人在那里打台球。看台球案子的阿公乐得眯起了眼睛,这天他生意不错,打台球的人始终没有间断过。
路边也不时有人走动。
下午,公寓门口开来一辆小车,停在了路边。
公寓的保安也发现周围出现了不少"生面孔",他感到奇怪。有个便衣坐在公寓楼下的铁门边。保安问他是干什么的,对方说,他在等人。
下午17时许,马汉庆像往常一样,骑摩托车到幼儿园,接孩子回家。他把女儿放在车座前边,他并未发现周围的异常。当他骑到离家只有几十米的时候,放慢了车速。这时,那两名打台球的男子朝他走来,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摩托车前把。马汉庆此时刚刚纳过点闷儿来,下意识地问∶你们要干什么?对方牢牢地按住他的前把,另几名便衣警察已然冲了上来,从两边把他按住。此时他才恍然大悟————他的末日来临了。
马汉庆挣扎了几下,无奈警察已牢牢抓住他的臂膀。反抗毫无意义。他骑在摩托车上,身前是他的女儿。马汉庆此时还算明白,没有再做抵抗,乖乖地束手就擒,被戴上了手铐。
有报道说,马汉庆的女儿曾说∶你们不要抓我爸爸。但她没有哭。
随即,马汉庆被警察押上那辆停着的小车,他的女儿也被抱了上去。
事后马汉庆耿耿于怀,他反复唠叨地说,他万没想到警察会在他接孩子回家的路上抓他。他不止一次设想,假如被警方抓捕,他一定要和警察拼个鱼死网破。他会开枪,打倒警察他就跑,或者被警察打死。他没想过被活捉,更没想过这样简单地就被活捉。
他另一个懊悔之处就是那天他没有买报纸,没有看到那条消息。他也不止一次说,如果我买了报纸,就会看到刊登的通缉令,你们就不会这么轻松地抓到我了。
他反复说他并不怕死,他不会这么简单就被警察抓到。他从被捕时就这样说,一直讲到50天后本人采访他的时候,那时,他的情绪仍不大稳定。
马汉庆被抓捕后,三亚警察依法对他的住所进行了搜查,他们从马汉庆的家里箱子底部搜出了那把军用"五四"式手枪,子弹17发和刀具3把,并搜出多张伪造的身份证和8万多元人民币的存折。
马汉庆被捕时他的妻子穆子颐正在家里熬一锅骨头汤。但她等来的并不是老公和女儿,而是敲门的警察。
警察在她的家里搜出了五四式手枪、子弹和匕首。子颐蒙了。她说,她做梦都没想到她的老公有枪,她以前从没看到过这把手枪。
晚上19时,穆子颐被警察带到了公安局,作了笔录。有关报道称,穆子颐说,她和马汉庆是1997年认识的。马汉庆告诉她,他是个孤儿,父母因车祸去世了。他叫吴厚宜,是四川人。结婚七年,她一直以为她的丈夫叫吴厚宜,并不知道他叫马汉庆。
穆子颐说,她和马汉庆结婚,没举行结婚仪式,也没请朋友和邻居吃喜酒。他们的结婚证是马汉庆拿着她的证件去办理的。她本人并没去。她从未怀疑过马汉庆的身份是伪造的。
马汉庆所犯的罪行,穆子颐表示她不知道。马汉庆每次出门,都说去做生意,或者说,去催以前做生意时别人欠他的债务。
穆子颐说,马汉庆特别喜欢他们的女儿,平时对她也很好。女儿因亲眼看见爸爸被抓,受到惊吓,夜里常常哭醒,要见爸爸。
马汉庆被捕后,子颐最担心的是她今后的生活。
马汉庆在公寓的邻居们大多对马汉庆的印象不错。马汉庆是公寓的老住户,以前是租住这里的房子,后来在2002年,他花 6万多元,把房子买了下来。公寓里居住的外地人居多,大多是东北人。在邻居眼里,马汉庆平时不爱说话,和邻居接触也较少。大家认为他寡言少语的,看上去是个老实人。
邻居们得知这个与他们共同居住了七年的邻居,居然是个在逃的杀人犯,无不惊讶,继而感到后怕。公寓房附近小吃店的老板说,多吓人,他还有枪,要是不抓到,今后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呢。
马汉庆女儿所在的幼儿园附近有个小笼包子铺,马汉庆一家三口每天早晨都到这里吃包子。老板说,我看他家不像有钱人家,三人就吃一笼包子、两碗稀饭,很节省的。
服务员说,那个马汉庆看上去和和气气,倒是他老婆
有点脾气,稀饭打得稀了,她就嚷,说∶这是什么稀饭噢,这是汤。
店里人记得,马汉庆被捕的前一天,他孩子和幼儿园别的孩子吵了架,他就跟对方的家长争执起来,马汉庆出言不逊,威胁对方说他要杀了人家。店里人说,那时马汉庆的眼睛里闪动着凶光。
那天《南国都市报》刊登了马汉庆的通缉令。店里人推测,马汉庆很可能就是在早晨和人家吵架时被群众认出来的。他们说,这是他们所见马汉庆唯一一次和人吵架。
幼儿园老师也反映,平时看上去马汉庆是个和气的家长。一次他的女儿在下楼梯时磕了牙齿。老师以为马汉庆会怪罪她们,但马汉庆却说∶"没事儿,小孩子磕磕碰碰是难免的。"
在公寓物业公司管理人员和公寓保安的眼里,马汉庆是个不错的居民。
一个保安说,我上班的第一天,他就主动和我打招呼,还递给我一支烟。他知道马汉庆只抽"中南海"牌子的香烟。还说,平时没事的时候,马汉庆喜欢蹲在公寓门口的石头上抽烟。
还有位保安记起一个细节。有一次马汉庆带着女儿回来晚了。他女儿大声对保安说∶喂,开门。马汉庆立刻教育女儿说∶不能再这样对保安叔叔讲话,这是不礼貌的。
公寓管理人员和马汉庆的邻居都反映,马汉庆平时作息时间很正常,每天早晚负责接送孩子,从不晚上外出。他如果出门,就是做生意去了。平时在家无所事事,经常坐在大门前发呆。
公寓有位养着两条"腊肠"狗的老奶奶,她说马汉庆平时不爱说话,可仁义了,小孩子们都喜欢他。她说,马汉庆就有一个毛病,爱打麻将。一场麻将最多也就是输赢100元左右,马汉庆输了钱显得很心疼。
马汉庆被捕后,他的妻子穆子颐十分伤心。她的徐姓女邻居介绍说,那些日子里她常劝解子颐,帮她收拾房间,要她想开点,为了孩子。女邻居认为,马汉庆对穆子颐很好。平时在家,带孩子做饭都是马汉庆的事。他是个肯于做家务,知道疼女人的人。女邻居还认为,任何人都有两面性,再恶毒的人,也有心软的时候。
另一个邻居吴女士说,马汉庆挺有耐心的,他对小孩子都好。吴女士的儿子特别喜欢马汉庆,经常和他的女儿在一起玩。马汉庆被捕后,对孩子有影响。一天,她儿子回到家就说∶我知道马叔叔杀人了。那一阵,她儿子晚上睡觉时总是害怕,夜里惊醒。其实吴女士自己也怕,她说,毕竟他是个杀人犯啊,一起住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要是不把他抓起来,谁知道他今后会做什么?
北京《新京报》的记者在马汉庆被捕后不久采访过马汉庆的妻子穆子颐。
记者问穆子颐,你现在是什么心情?穆子颐说∶意外,我觉得一切都太突然了。记者问∶你从来没怀疑过马汉庆?
穆子颐说∶不,我不认识马汉庆,我老公叫吴厚宜。记者∶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穆子颐∶我不相信他做了那些事。我的老公和他完全是两个人。现在我还是在想,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记者∶这些天的报纸电视天天都在报道这个事情。
穆子颐∶电视我看了。我看着电视里的他,感觉越来越陌生。我只记得他对我的笑和平时对我的好。
记者∶孩子知道爸爸的事吗?
穆子颐∶他被抓的那天,女儿就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那天警察进来,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后来女儿告诉我说,几个叔叔把爸爸抓走了。这几天她一直问我,什么叫通缉犯。
记者∶你怎么对她讲?
穆子颐∶我只能骗她,说爸爸去外婆家,要过几天才回来。记者∶很多邻居说你们母女俩是受害者,你怎么看?穆子颐∶我不知道……
记者∶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马汉庆?穆子颐∶1997年。记者∶你上班的地方?
穆子颐∶对,他到我工作的地方来玩,我们就认识了。记者∶他一个人?
穆子颐∶对,这么多年,我几乎没看到过他有什么朋友,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记者∶他怎么讲他以前的经历?
穆子颐∶他说他以前是做生意的。我从来都不问他以前的事情,因为我觉得这些和我没关系。
记者∶他藏在家里的手枪,还有假身份证,你也不知道?穆子颐∶不知道,我从来就不知道他有枪。
记者∶那怎么可能?你是女人,家里有什么东西你会不知道?
穆子颐∶真的是这样,我平时也就扫扫地擦擦地,家务活基本上都是他干。
记者∶你和他生了孩子,又过了这么多年夫妻生活,但你却不知道枕边人的真实身份,你不觉得这有点儿虚幻吗?
穆子颐∶这就是我的命。记者∶你喜欢他什么?
穆子颐∶我说不清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是孤儿,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出车祸死了,我就觉得他很可怜。还有,我们谈得来,所以我就跟了他。
记者∶他喜欢你什么?
穆子颐∶我们认识不久,他的脚骨折了,整整两三个月我没去工作,一直陪着他。我帮他洗澡,给他做饭。怕他闷,陪在他床前整天和他聊天。他那时候拉屎拉尿都要在床上……
记者∶他感动了?
穆子颐∶嗯,就这样。等他脚好了,他问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同情他。我说有一点儿吧,然后他告诉我,说一辈子都会记得我照顾他,永远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记者∶你们在三亚有亲属吗?
穆子颐∶都没有,我们都是一个人在异乡,所以有相依为命的感觉。
记者∶邻居们都说他对你很好。
穆子颐∶是的,我们从不吵架,不管什么事他都顺着我。记者∶你记忆中关于他最深刻的细节是什么?
穆子颐∶有一次我生病,头疼,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他去给我买药,回来时风把大门关上了。他在门外叫我,我睡着了,没听见。他急了,以为我出了事,"咣当"一脚把大门踢开了.……还有,他很细心,我头疼他给我蒸蛋,会反复问我∶放糖还是放辣椒。
记者∶你从没有去过马汉庆的老家?
子颐∶没有。但他见过我的父母。认识他一年多以后,我说我带你回我们家吧?他说好啊,可你爸爸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我说我喜欢就行了。
记者∶你父母对这个未来的女婿有什么评价?
穆子颐∶父母对他印象不大好,可能是嫌他身体单薄吧。记者∶是不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
穆子颐∶我不知道他多大,通缉令说他今年40岁,但他的身份证上今年是36岁。
记者∶你的父母劝过你,要你和他分开吗?
穆子颐∶那倒没有。当初家里给我介绍了几个男朋友,长得挺漂亮,条件都不错,但我看了就是不喜欢。我跟我妈说,我自己找老公,日子过得好与坏都怨不得别人,要是你给我找,以后受苦我可就怨你了。
记者∶你想过和他分手吗?穆子颐∶说实话,想过。记者∶为什么?
穆子颐∶那是在他脚骨折好了一段时间后。因为家里穷,我十八九岁就来到三亚。现在我爸爸还每天出去给人家砍柴,一天只能赚十几二十块钱。我在三亚一直在歌舞厅工作,我没什么本事,只能这样来赚钱。但和他一起后,我就赚不了钱了。
记者∶马汉庆应该很有钱吧?
穆子颐∶报纸上说他抢了很多次,但我没看到过他的钱,也没花过他的钱。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穷得叮当响。
记者∶后来怎么又在一起了呢?
穆子颐∶等真离开他了,就又舍不得了。总是一想到他是孤儿,心里就软……其实我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命中注定吧。
记者∶现在后悔了?
穆子颐∶他把我害惨了。我要是找了别人,肯定日子比现在好。哪怕那个男人打老婆,也不至于让孩子没有爸爸啊?
记者∶你平时也叫他表哥?穆子颐∶对,大家都这么叫。记者∶这个绰号怎么来的?
穆子颐∶原来他说他是四川人,还没搬到盛京公寓这边的时候,有一次打麻将,一个四川女人说,你也是四川的,那我们就是亲戚了,应该叫你表哥。本来是玩笑话,但后来大家就都这么叫他了。
记者∶马汉庆一直好赌是吗?
穆子颐∶他喜欢赌钱,有的时候还很疯狂,输赢一次几千、万把块的时候都有。
记者∶你不干涉他?
穆子颐∶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管他,现在输100块钱我都心疼。现在我们的生活一直都很节俭。
记者∶他赌钱输多赢少?
穆子颐∶对,输多赢少。后来我就很不开心了。每次他输了钱,我就取我自己的钱给他,给了他之后他还是输掉,我也都不埋怨他。我总觉得他无聊,出去玩一下还算有点儿事情做。只是有一次,我给了他600块钱,他出去赌赢了1000多块。我就说,现在咱们都有小孩了,不要再赌了。他说不赌无聊啊,然后就出去把1600块都输了。这回我生气了,到银行取了6000块钱,那是当时我们仅剩的钱。我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赌,全输完了我们就不过了。结果20分钟不到,我们就把这6000块钱全给输了…
记者∶你们应该不缺钱用吧?
穆子颐∶我从不花他的钱。我自己赚钱。他是他的,我是我的,我们分得很开。就只有一次,他说你身材那么好,脚又好看,我给你买个脚链吧。
记者∶你们结婚后你还去歌舞厅上班吗?
穆子颐∶我以前赚的钱全都拿来家用了,要维持生活啊。他不在三亚的时候我就出去工作,孩子让邻居先带着。
记者∶他抢来的钱呢?没拿到家里?穆子颐∶没有,我没有看到过他拿钱回来。
记者∶这次警察在你家里搜查的存折呢?上面有七八万块钱吧?
穆子颐∶那是他这次回来后说做生意赚的,这是他第一次拿钱回家。
记者∶盛京公寓的这栋房子是在你的名下?穆子颁∶对。
记者∶是马汉庆买给你的?
穆子颐∶不是,这房子是我买彩票中奖后买的,表哥没出一分钱。2001年三八节,表哥和我手挽手出去吃饭,前一天我同事买彩票中奖请我们吃饭,我很羡慕,就对他说,我中奖了也要请同事吃饭。他说好啊,那你也去买彩票吧。那天我们去买了彩票,果然就中了,一共有5万多元,后来就用这笔钱买了现在这处房子。
记者∶你运气真好。
穆子颐∶我这一生做什么事情运气都好,什么都顺,就只这一件不顺,但我也是心甘情愿。我是不是很傻呀?喜欢一个人,智商就是零了。我都不知道喜欢他什么。
记者∶你的朋友们对马汉庆有什么评价?
穆子颐∶她们都说表哥长得不好看,我说你们说管什么用,我就越看他越好看。这可能就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吧。
记者∶你们的结婚证是假的?
穆子颐∶警察是这么说。当时我们打算结婚,表哥要走了我的证件后不久就把结婚证拿回来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结婚证的真假。
记者∶如果没有他拿回来的这笔钱,你们的生活很拮据?穆子颐∶是的。我家里的单间出租给东北的一个大姐,每月租金300元,她交了半年房租,还有800元押金。现在不怕你笑话,家里出了这事儿,东北的大姐想搬走,我连她的押金都退不出来。刚才给孩子买吃的,还是在小店里记的账。记者∶你们从来没有计划过以后的生活?
穆子颐∶我们也商量过,我们都有小孩了,就都找个工作吧,很简单的工作就行,日子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我就很满足。这一次,表哥拿回钱来对我说,他准备买辆出租车,出去干活。
记者∶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穆子颐∶我问了武汉的记者,知道表哥的父母还在武汉,我就想到武汉去一下,让女儿见见她的爷爷奶奶,那都是她的亲人。
记者∶女儿以后交给老人抚养?穆子颐∶不会,我会让她一直在我身边。记者∶那你怎么抚养女儿?
穆子颐∶以后怎么办我也不知道,重新再来吧,可我没有这个能力。原来我想,如果我在这里过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和父母种地去•…但现在情况不同,我要带好孩子。以后怎么办,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
穆子颐是诚实的,她和《新京报》记者的对话,大抵在马汉庆那里都能得到证实。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这是她生活的一个转折点,这是坏事还是好事,毕竟对她的一生都有重大影响。
在马汉庆被捕之初,穆子颐的几次笔录都称家中的存折中的钱是她中彩票得的奖。她和警察的对话一度很激烈。但在后来,在武汉和新疆警察抵达三亚之后——那时关于马汉庆所犯罪行的报道已经相当深入,她才承认这笔钱是马汉庆这次出门带回来的,他说是做生意挣的钱。
这说明,她的确也经历了一个思想斗争的过程,也说明她对眼前的事实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穆子颐被警方传唤,直到13日上午才说明存折中钱款的真实来源,并于14日上午到银行取出现金,交给了乌鲁木齐警察。
关于警方羁押的其他物品,警方告知穆子颐,在确定马汉庆财产情况后,房产证、手表等物品会返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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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篇系列:悍匪•马汉庆(十二)

武汉警方和新疆警方在11月10日几乎同时得到了来自海南三亚的信息。
三亚警方打电话到武汉公安局,调集马汉庆的指纹等个人资料。武汉警方正在接待来自新疆乌鲁木齐的警察。武汉警察有预感,新疆警察也有预感,他们立刻打电话给家里报告了情况。大家都在期待着,等候来自三亚的和公安部的进一步消息,他们已感觉到,三亚那边可能出了情况。
果然不久他们就得到已证实被检举人就是马汉庆的正式消息。
武汉警察、新疆警察相互握手祝贺。
武汉警方称,自1996年马汉庆在武汉抢劫古田银行提款人案发后,他们始终没有停止追捕马汉庆的工作。近9个年头里,武汉"1•10"案件专案组一直没有撤。尽管武汉市公安局的领导换了几届,但马汉庆始终列为武汉市的一号逃犯。
马汉庆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黄冈市,他的一些重要社会关系在河南淅川和湖北钟祥等地。为了防止马汉庆到这些他熟悉又比较偏僻的地方落脚藏身,武汉警方先后多次到这些地方布控,侦查,收集与马汉庆有关的各种信息,尤其在各大节日。
1999年全国追逃行动展开后,马汉庆被列为全国第一批网上逃犯。
武汉警察还多次到马汉庆曾经活动过的广州、汕头等地收集关于马汉庆的情报,并与一些城市建立了长期合作的关系。
1998年、2002年,马汉庆两次出现在新疆,持枪抢劫杀人,惊动了乌鲁木齐警方。新疆两案与武汉"1•10"案并案后,武汉警察多次前往新疆,新疆警察也多次前来武汉,双方交流情报信息,武汉公安局为新疆方面提供了马汉庆的照片,十指指纹,及马汉庆在武汉作案遗留的大量痕迹物证,与新疆警察共同研究侦查思路和追捕方案。
2004年"10•29"案发生后,武汉市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带队再次赴疆,交流情况;新疆警察也及时来到武汉,在两地同时开展工作。
新疆警察与武汉警察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在公安部下达通缉令的第二天,三亚警方便发现了马汉庆的居住地,第三天就将其捕获——这正是两地警察长期合作共同作战的成果和警方智慧的结晶。
新疆警察和武汉警察相继飞往三亚,与三亚警方会面,并立即开展了对马汉庆的审讯工作。
马汉庆在三亚被捕的消息已公诸报端,各路记者云集海南。一时间,各报刊及网上新闻关于马汉庆的报道连篇,引起了各界的广泛关注。
武汉警察提审马汉庆,问讯1996年在武汉古田银行持枪抢劫人民币65万元、杀死4人的作案情况,马汉庆承认自己在武汉所犯下的罪行,称其对不起家乡人,对不起自己的父母。
新疆警察问讯了马汉庆1998年、2002年、2004年三次在乌鲁木齐持枪抢劫杀人的作案情况(当时警方还不掌握马汉庆 1999年赴疆的情况,及其在重庆所作案件),马汉庆承认自己所犯的罪行,并初步交代了他的犯罪过程。
武汉、乌鲁木齐警方在三亚磋商,马汉庆案件交由哪里审理,在公安部的协调下,武汉警方作出让步。武汉警方认为,虽
马汉庆在武汉所作的案件影响很大,也是马汉庆杀人最多、抢劫数额最大的一起案件,但毕竟该案已时间久远。而此后马汉庆在新疆乌鲁木齐屡屡作案,抢劫杀人,影响恶劣,他们同意把马汉庆押回新疆乌鲁木齐审判。
马汉庆被捕后情绪波动很大。他对自己这样被抓心里不服,很不甘愿。但在案件审理中,他还是比较配合的,较为顺利地交代了他所犯的主要罪行。只是时而不免发发牢骚,抱怨自己的被抓过于简单。
马汉庆向警方提出两个要求,第一是他宁可去新疆,不愿回武汉。第二,他说,他最挂念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妻子、女儿。他希望警方在他临行之前,能够允许他和妻子、女儿见一次面,再喂女儿吃一顿饭。
马汉庆的妻子穆子颐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警方磋商后同意了他的请求。
2004年11月16日上午11时,马汉庆在看守所见到了他的妻子、女儿。当时警方是十分紧张的。现场记者也很多,场面显得杂乱。警方担心马汉庆在与家人的接触时发生变故。因他被捕后情绪始终不稳定,他和亲人见面,特别是他提出喂他的三岁女儿一餐饭,这个时候,他有条件挟持"人质"向警方提出要求。警方出于人道主义答应了马汉庆的请求但同时十分担忧,对见面中可能出现的状况一一考虑了对策并进行了安排。见面时房间里警察很多,两名特警始终不离他两边,抓着他的肩膀。
马汉庆显然不满,他说,不要吓着孩子,我会遵守纪律的。
见面时,女儿被周围众多的警察吓哭了。
戴着手铐的马汉庆安慰女儿说∶别怕,这是拍电影,都是假的。
孩子信以为真,又笑了。
她让爸爸给她买烟花,马汉庆笑着答应。在10分钟的见面时间里,马汉庆表达了对妻子的歉意,并希望妻子能好好把孩子带大。对于妻子未来的生活,马汉庆说∶你还年轻,重新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吧。
马汉庆表达了想给孩子改姓马的意愿,但他又说,无论孩子是跟他的真姓姓马,还是跟妻子姓穆,他都无所谓。
此次见面前,经警方允许,马汉庆给妻子写了一封1000多字的长信。有人形容这封信很像一份"遗书"。
信中,马汉庆对妻子进行了忏悔。他说,七年来,你对我嘘寒问暖,照顾我的衣食住行,而我一直在为我所谓的"生意"往返于新疆和三亚,很对不起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处•……我对不起你,害了你和孩子,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到什么地方,都会为你和孩子祝福和祈祷…
他在这封信中,第一次正式向妻子公开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在一起7年了,我一直隐瞒着,如果告诉你我的身份,你肯定会畏惧我,不可能跟我在一起生活这么久。我的真实姓名叫马汉庆,湖北武汉人,我有父母和哥哥、弟弟,住武昌工人村,在外这么多年,我已经不记得具体门牌号码了…….
马汉庆十分担心因妻子的善良和轻信而再次受骗,他认为妻子毫无社会经验,以至于他欺骗了她这么多年,她毫无觉察。他告诉妻子,你还年轻,可以重新组建一个幸福的家,但找人一定要当心,不要被别人的外表和语言欺骗了….
他与妻子见面时,重复了这样的担心。
他挂念妻子和孩子的情感露于言表,见面时嘱咐妻子,武汉老家的父母年纪已大,孩子不要交给他们抚养,你自己带着孩子,无论以后你是一个人过还是重建家庭,都不能够亏待了孩子....•
马汉庆显得是个细心人,他告诉妻子,打电话给武汉的警察,他们会帮忙查找到老家亲人的电话,并说,如果你要去我家,我哥会到车站去接你。
马汉庆的妻子答应马汉庆,说三亚警方一旦把扣押的房产证、首饰等物品返还给她,她马上就会联系去武汉。
马汉庆在看守所还表达了对警方的信任,他告诉妻子,犯法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做事自己担,与她母子无关,警方不会为难她们。
16日上午11时10分,马汉庆和家人见面一结束,便被三亚市防暴警察押上了警车。负责押送A级通缉犯的5名防暴警察,正是当年3月份押送另一名 A级通缉犯马加爵的原班人马。马加爵被公安部通缉后,也在三亚被捕。那起案件轰动了全国。
马汉庆被押出看守所时头上蒙着黑布。
警方告诉记者,马汉庆向警方提出不让记者拍照的要求。警方考虑到审讯及押解的方便,满足了他的请求。
防暴警察的任务是协助新疆警察把马汉庆押解到凤凰机场。当年3月他们接受了同样的任务把昆明学生马加爵押到机场。在机场,三亚警察和新疆警察做了交接,新疆警察押解着要犯马汉庆将在广州转机,从那里飞往乌鲁木齐。
押解马汉庆,新疆警察得到了三亚机场有关人员的大力协助。航飞有着严格的规定,是不准携带武器的。而他们押解的是 A级通缉犯,在执行特殊任务。在广州转机,他们又得到机场有关部门和人员的理解和支持。整个押解过程中,马汉庆始终挤在两名警察之间,他表现较好,配合警方顺利完成了押解任务。
马汉庆被押走后,他的妻子穆子颐抱着女儿痛哭不已。马汉庆3岁的女儿显得很可爱,她不时用小手帮妈妈擦眼泪,要妈妈别再哭。母女俩准备起身离开时,穆子颐站立不稳当即摔倒,身旁的警察立刻把她扶起。
有关报道称,警方把穆子颐母女护送到家,一路安慰,并帮助她们解决了一些实际困难。穆子颐的境遇得到包括警察在内的众多群众的理解和同情。
马汉庆在三亚被捕的消息传到新疆乌鲁木齐,新疆警察和受害群众击掌相庆。
10月29日被马汉庆开枪打成重伤的受害老人谢力甫此时已从重症监护室转入观察室。医生说,老人已度过了危险期。
乌鲁木齐刑警支队的阿布来提大队长前来看望老人,谢力甫老人腰上还缠着绷带,但他精神很好,和阿布来提大队长互相寒暄,侃侃而谈。
谢力甫老人很关注媒体对马汉庆被捕消息的报道,更为关注马汉庆家中的情况。前来采访他的记者告诉谢力甫老人,马汉庆家中也有年迈的父母,他的父母很想见儿子一面,老人连连叹气。
谢力甫说,他也是四个儿女的父亲,最大的儿子今年 21岁,在法国留学,最小女儿12岁,在校读书。他的妻子没有工作,他们家的生活主要靠他做生意的收入。为了怕远在国外的儿子分心,他一直没有把受重伤的消息告诉儿子。
马汉庆的犯罪行为给他家带来了极大的灾祸,他做手术的费用已经超过了10万元人民币,一家人长时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
老人难于回首他遭到袭击时的情形,他遭到枪击后摔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马汉庆抢走了他的钱袋。之后他便渐渐失去了知觉。15分钟后,他醒过来,看到许多警察。随即,他被120急救车送进了医院。
他在医院里经过了七个半小时的手术,才从死亡的边缘被抢救回来,但他的胰脏已被摘除了。
对马汉庆的审讯工作由侦查员王超、李刚负责。他们是得到马汉庆被捕消息后飞往海南三亚市的专案组的成员。
王超从警多年,审讯经验丰富。
在三亚看守所,他们就对马汉庆进行了提审。
马汉庆说,他1964年9月28日出生,汉族,文化程度初中,原是湖北省第六建筑公司工人,现在无职业。1990年,他因赌博被武汉市公安局治安处罚款 5000元。他在三亚市使用的名字叫吴厚宜。
马汉庆交代了1996年在武汉作案后的基本情况。
他当时逃离武汉后,到过沙市,后从沙市坐船到了重庆,又自重庆坐长途汽车到成都。他在成都住了几个月。此后乘火车到广州。在广州他住了半年左右,住在花都一带。然后,从广州来到海口,住在东湖。住了大约三四个月之后,他来到三亚。
王超问他,在三亚居住期间是否离开过海南?
马汉庆说,他去过新疆。他说,第一次是从海口走的。他去新疆是因为当时西部大开发宣传得紧,他从小听过新疆歌曲,想到那边找个工作。另外,他在武汉作案后,想找个遥远的地方躲避一下。他想象着新疆地方大,人口少,又比较神秘,想去看看。
他说,他第一次在新疆呆了一个多月时间,在乌鲁木齐租的房子。那次他从一个开摩托车的人手里,抢了四万多元。
很显然,他说的这不是第一次,从我们最后掌握的情况看,这应该是第三次。王超并没点破他。
马汉庆把 2004年的犯罪,称为他第二次去新疆。他说,他这次仍是先到成都,成都建设很快,许多地方他感到陌生。然后乘火车到乌鲁木齐。乌鲁木齐变化也很大,二道桥那一带他都不认识了。他带着衣服和枪,路上买了个旅行包。到乌鲁木齐后他住在马兰招待所。那期间,他的枪每天都随身带着。
他承认这次在乌鲁木齐抢劫了一个换外币的老头,抢走10万元。他离开新疆时为了逃避打击,先到了奎屯,混在拾棉花返乡的人群里,回到内地。他因枪带在身上,钱无法也放到身上,因此,他把钱分成两个包,放在了行李里。结果,一个包在火车上丢了。他说,他在西安呆了一天,买火车票到南宁,再转坐"高快长途车",回到三亚。这一路花了1000多元。余下的钱,他回来就存在银行里了。
关于钱的事,他在这次审讯中,讲了假话。
王超问他,为什么不在乌鲁木齐火车站上车,他说,怕火车站有人查。
王超核实他作案后回马兰招待所的情形。马汉庆再次强调他买了两个蛇皮袋,把钱分成两份装在蛇皮袋子里。枪和子弹带在了身上。
马汉庆有随口编谎话的能力,不动声色,他编的故事在前后逻辑上不会纰漏,他说两个袋子,是为他自称丢钱作铺垫。
王超问他枪哪儿来的。
马汉庆说,枪是十几年前在文山市平远街买的,用的是赌博赢的钱。当时买了两把,每把2500元人民币。子弹是对方送的,他们去了两个人,每人抓了一大把。他说,买到枪之后,距在武汉作案隔了5年。
马汉庆承认,去乌鲁木齐使用的身份证是假的,是他临出门前在海口花钱"办"的,乱写的姓名地址。他交代,前几次出门他也是在海口"办"假身份证。他忘记了以前办身份证所用的名字。
王超这时才砸他一句,你去过几次新疆?
马汉庆愣了一下,仍装傻地说,是两次吧?我印象中是两次。我记不清了。我现在记忆力很差。
王超开始问钱的事,他问,今年你在乌鲁木齐抢了多少钱?马汉庆说∶抢了10万元。王超问∶你带回三亚多少钱?
马汉庆说,不到5万。我路上花了一些,其余的钱我放在一个蛇皮袋里,在火车上被偷了。我带回的钱以吴厚宜的名字存了 12000元,赌钱输了将近1万元,剩下2万多元,给了我老婆。具体数目说不清了。
这是马汉庆所说的最愚蠢的假话。他表现的智商之低,连他自己后来也觉得惭愧。
王超转而再问枪,问他平时枪在什么地方放着。
马汉庆说∶在我房子卧室的衣柜里,用一个月饼盒子装着。枪和子弹用一个买鞋时包鞋的一个布包包着,在柜子后面放着。
王超板着面孔问∶你把枪放在衣柜里,你老婆能不发现吗?马汉庆也冷冷地说,她没发现过。
11月11日,马汉庆被捕的当天,三亚警察在马汉庆家里搜出了手枪子弹和一本七万元的建设银行的存折,一本14000元的邮政储蓄存折。
晚上,三亚公安局的警察向穆子颐询问了她的基本情况和家中财产情况。
穆子颐称,她是1996年到三亚打工的。她的丈夫叫吴厚她不知道她丈夫是哪里人,他一会儿说是湖北人,一会儿说他是四川人。他的身份证是海南人。
穆子颐到三亚后,一直在歌厅工作。她和马汉庆就是在三亚港务局歌舞厅认识的,之后不久,他们就住在了一起。到2000年,她怀上孩子后,两人才正式住在一起。
穆子颐称,当天下午警察在她家进行搜查时她在场,公安没有违法现象。她说,她在2000年4月购买了他们居住的房子,价格是人民币65000元。买房子是她在歌舞厅打工挣的钱。
警察问他,吴厚宜这次回来时带什么东西回来?穆子颐说,我没看见他带什么东西回来。警察问,你有几本存折?穆子颐说,我有两本,一本是中国建设银行的存折,一本是中国邮政储蓄的存折。建设银行存折里有7万元。邮政储蓄的存折里有 14000元。存折里的钱都是我中奖得来的。
12日上午9时42分,三亚警察再次和穆子颐核对存折里的款项来源。
此时,穆子颐依然说,中国建设银行的存折里存的7万元,是她打私彩中奖得来的。她说,我在10月份中了头奖,我是在第二市场建设街那里打的彩票,我领到手共有8万多一点儿。11月初我拿7万元到商品街建设银行那里存了。当时是我一个人存的钱。中国邮政储蓄存折里,有人民币14000元左右。这个钱也是我的,是我打私彩中奖得的8万多元中的一部分,我把7万存在建行,剩下的存在邮政储蓄里面…….
警察核对中国银行存折。
穆子颐说,那是我丈夫吴厚宜的。他的钱从哪里来的我从不知道,我的钱他也不问。他从来没有给过我钱,反而他是经常花我的钱。
11月12日,王超问讯过马汉庆之后,于晚上6点半至8点询问了穆子颐,了解她和马汉庆相识、交往的情形,随后也问到财产情况。
穆子颐说,房子是2002年买的,一次性付款。买房子是用的她的钱。那是她自己挣的钱,那年她买私彩中了一个4万8。说到存折上的7万元,她仍说是她买私彩,这次中的是8万4。她坚持说,吴厚宜从没给过她钱。
王超做穆子颐的工作,警告她作假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他和三亚警察交换了意见。
三亚警察也给穆子颐做工作,希望她能认识马汉庆所犯罪行的严重性,不要被挟裹进去。
经过一夜的思考,第二天,穆子颐已从某种抵触情绪中清醒过来,上午8点半再次接受问讯时,她承认建行存折中的7万元,是马汉庆这次出门回来给她的。马汉庆用其他人名字存的钱,她不知道。
她说,吴厚宜喜欢赌钱,玩牌九。我挣来的钱几乎全让他赌完了。这次我们又快没钱了,他说再给他一点儿钱,他回老家去找朋友,要账。我就一次性给了他5000元。他走了,过两个月才回来。他回来给了她7万元,说这是他要账要回来的钱。我把钱存在了银行,一个存折上打两排,五万存一年期,二万存半年期,钱都是百元票面的,有新有旧。
穆子颐说,吴厚宜回来还给女儿买了一个能讲故事、能读字的玩具。然后她显得难过,回忆她这些年的生活,说,吴厚宜经常赌博,她也喜欢赌博,有时生气,把钱拿出来两个人一起去赌。她说,赌博多用她的钱,她在舞厅工作时,每月收入比较高。吴厚宜没有工作,都是她挣钱养活他和孩子。
她说,她刚认识吴厚宜时,他还有钱。他那时住宾馆,经常带她出去打牌。赢了,就给她100元。她还说,他这个人很小气,有钱没钱,平时花钱手很紧。
穆子颐还说,平时,吴厚宜从未和她提到过新疆。别人说他们两个长得像新疆人,他听后也只是笑一下而已。他在海南没有朋友,一天到晚呆在家里。据她所知,吴厚宜没有手机,她本人现在也没手机。她说,三亚公安局的人从她家月饼盒里拿出手枪,她才见到的。她说,我不骗你们,我从来没看见过这把枪。这一次,她和新疆警察谈得不错,整个过程都很和谐。摆脱了7万元的困扰,她显得踏实了许多。
13日下午17时05分,依然在三亚看守所,王超第二次提审马汉庆,这次和他一起审讯的是新疆的侦查员陈辉。
王超说∶马汉庆,你应该正确对待你所涉嫌的持枪抢劫的犯罪事实。
马汉庆解释说∶因为有了个小孩,要上学,要花钱,所以我想到新疆乌鲁木齐再抢一次。得手后,转做正当生意。他说,他从三亚出发时,带了1000多元,并在三亚办理了一个邮政储蓄卡,卡上有5000多元。
说到买摩托车,马汉庆说他在乌鲁木齐盯了几个倒汇的人,跟不上,因此决定买辆摩托车,一方面盯梢方便,一方面可以把车停在路边,随时抢钱。后来,无意中盯上了提着袋子步行到市场的维族老人。他说,买"早教机"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这对孩子确实有用,另一个因早教机的盒子可以用来藏枪和抢到的现金。
他每天都带手枪,他说他一直都没有找到适合的机会,主要是无法确定对方提的是否是现金。
王超问他,你带去的卡在乌鲁木齐市用过没有?
马汉庆说∶在乌鲁木齐用了五六次,是在火车站或商贸城使用的。他还用公用电话给三亚打过长途电话,选择的地点离马兰招待所较远。
马汉庆交代,他作案后一路马不停蹄地返回了三亚。到家时是第四天的早晨。家里没人,他把枪藏在衣柜抽屉里,钱放在床下,就开始洗澡。然后,他去幼儿园接女儿。回来遇到买菜回来的妻子,他们一起回的家。
此时,马汉庆已经不回避他带回家里多少钱,因家里的存折显然与他的前期口供是对不上的。家中突然有钱,也和他离家时的家境对不上。马汉庆此时已有所意识。在试探警方已掌握他给过老婆钱的事实后,他也把事情挑明了。他说他回到家时,手里还有9万多元,给了他老婆7万元,他自己留下两万多元,其中13000元用吴厚宜的名字存了一张存单。其余的,推牌九输掉了。
马汉庆被押回新疆乌鲁木齐,此时新疆的天气已经转冷了。他羁押在六道湾乌鲁木齐刑侦支队附近的看守所。此时的马又庆心浮气躁。尽管近九年的逃亡生涯里他不只一次想到他可能被抓,但此次去新疆作案,刚刚回到三亚就突然被捕,他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有准备,也百思不解他究竟露在哪里。
像许多银铛人狱的犯罪嫌疑人一样,他会花很长时间去思索他如何被抓,他哪个地方出了马脚。后悔的地方很多。他想到他长期隐藏已经产生了惰性,对周围的警觉不如过去敏锐。他也想到自己确实在海南在三亚住的时间太长久了,这是一大错误。他想到这次赴疆,几次做事的不顺利。这应该是有征兆的。他回家路上给孩子打电话,孩子果然说她不要爸爸了。这使他心里沉了一下却没有想到更多,这是不是也是他的麻木?
警察如何找到的他,对他始终是一个谜。他不大相信报纸所总。他认为武汉和新疆警察这么快就追到海南,一定是他这次赴疆有重大的失误。他冥思苦想也没想明白,他失误究竟在哪里。马汉庆的心情是晦涩的,一如乌鲁木齐初冬寒冷的天气.他不喜欢记者,在三亚时就不喜欢。他总在抱怨,他的案子并不那么大,却会惹得公安部如此兴师动众。他不愿当什么新闻人物,到乌鲁木齐后也有不少记者来采访他,他时时都抱着反感不配合的态度。而当采访的高峰过去,他被冷落了,又难以忍受冷落的痛苦。
在新疆,他不得不结识一些新的人,看守所里的人犯,看守所的管教人员,像进了新兵连,和大家都要重新认识。马汉庆一直都不大喜欢和人打交道,不愿说话,接受不了别人的讥讽也不喜欢听人奉承。他希望他的案子早点审理,早点判决。他终日心情不好,他不喜欢监号里的那些人,他从心里也瞧不起他们。但他与王超警官处得不错,后来和看守所所长也处得可以。他们可以和他像聊家常一样说话,和他一起分析他作案是怎么回事,能说破他的想法,他对他们能够服气。
在乌鲁木齐王超又提审过他几次。此时他已详尽地交代了武汉抢劫银行提款人以及1998年、2002年、2004年三次来疆所犯的罪行,补充了若干细节。
他说到他的工人家庭,说到他忠厚的哥哥,受他影响因伤人致死被判重刑的弟弟,年迈的父亲母亲,他还是很动感情的。他知道和他们可能是永远见不到面了。
武汉案件,已经说得很清楚。但有一个环节,始终是模糊的,那就是,抢劫后,他们究竟分没分给张军钱。马汉庆坚持说分了,那天晚上张军和他和三毛一起在三毛家分的钱。每人20万。我们清楚地记得,张军始终声称他没分到这笔钱。他很失望。他在饭馆里为他的失望曾大哭一场。马汉庆被捕后,武汉当年审理这个案件的警察也提供说,张军不承认拿了这笔钱,他也倾向于张军没拿到这笔钱。后来他们在审讯中反复做张军的工作,是因为张军所拿的车上的"零钱",不是他所交代的数额。武汉抢劫银行提款人案的判决书中,也未认定张军拿到了这笔钱。至此,这依然是个悬案。
新疆警察感兴趣的另一件事,是为什么那两辆车到最后没有烧。
马汉庆这样描述那个过程。
他说,这个办法是他出的,事先他们作过多次试验,无一次不成功,他们认为万无一失。作案之后,依照分工由他负责烧车。张军按照计划把车开到预定地点下车走了。他把汽油浇到车厢里,在蚊香上绑了一根火柴棒,把蚊香点着放在了车里。他把门关上,躲到一边观察。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汽车没有烧着。他走回去,打开车门发现蚊香已经灭了。他再次点着蚊香,放在车里,又过了十几分钟,车还是没有着。他第三次要走过去时,他发现几名很像便衣警察的人也在注意那辆车。他嘀咕了。那些人似乎也注意到他。他故作镇定地假装朝楼上喊人,喊了几声,没人应。他准备离开。那几个人仍在注意他。于是他走到旁边的菜市场,买了些青菜,离开了那里,坐公共汽车回家了。
他的这段供词,王超并不相信。
关于烧车的事,王超对马汉庆人格的评价较低,认为他其实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烧车是他的事,他的同伙信任他,但他没有完成。正因为车没烧掉,他很快就被警方发现,并牵扯到同伙。王超认为他做事不够意思,其实是他把他的同伙害掉了。当然这是从他的角度。从我们的角度,我们欢迎他犯这个错误。我们可以把他的错误当做礼物接纳过来。
我去采访的时候,王警官已完成了这几起案件的预审工作,正在整理材料,准备上报检察院。我对马汉庆的第一次采访,就是王警官本人陪同我前往的。
乌鲁木齐天气很冷,气温降到零下20多度。我们走向看守所时,脚下踩着咯吱吱响的白雪,那个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道马汉庆那些天在乌鲁木齐看守所怎样度过,他说他不喜欢冬天,他怕冷。他从温暖的三亚来到冰天雪地的西北边陲,是他犯罪走过的路,他没想到这也是他接受审判必然也要走的路。他应该在心里多想几遍,这是一个怎样的历程。
经警方批准,我对马汉庆的采访进行了两次。每次都谈了六个半小时,中午没休息,和马汉庆一起在看守所吃的便饭。第一次是12月25日,是个周末。第二次12月30日,元旦之前。最鲜明的感觉就是冷,因天冷我们没去审讯室。第一次采访安排在看守所的会议室里。房间很大,但有暖气。因是周末,看守所一些工作人员休息了。我真是给他们添了麻烦。
开始时我有点紧张。为了避免马汉庆的思想产生波动,我被安排成新疆警方搞调研的人员。
他来了,戴着手铐脚镣。他的脸上显得灰蒙蒙的,看见我们先和王警官打过招呼,然后猜疑地望望我。王超给他作了介绍,并说了开场白。
我们占了会议桌的一角。因要谈话,管教干部把他的手铐打开。我们两个坐在并排。这样谈话可以随便些。
他一开始就说了些牢骚话,为自己的犯罪寻找着理由。似乎犯罪都是社会原因造成的,今后,像他这样的犯罪还会更多。然后他说,他接受一些记者的采访,他和一些人谈不拢。话不投机,他宁可不说。他说这话,很有点先给我来个下马威的意思。
他是个烟鬼,烟瘾很大。我也是。他爱抽中南海,我抽恒大烟。他只好将就点了。烟我带得很多,烟鬼嘛,总是够我俩受用的。
我说明我的意图,打算和他探讨一下犯罪问题。我说案件可以不说或者少说,案件我都是知道的。我们仿佛瞎聊,渐渐就离开了案子,谈到他的家庭,他的历史,他的生活上的琐事,总之,一切我感兴趣的问题。
大约一小时之后我们就谈得比较入道。陌生感在减退,信任在上升。我采访不喜欢问话式,喜欢聊天式。他似乎也喜欢这样的谈话方法,于是他告诉我,我需要什么,他就讲什么。
总括来说,第一次我们谈得还是比较磕绊的,他把这归于他不大会讲话。到采访快结束时,他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再来,他好像还有许多话想讲。我犹豫了一下,可我已经把准备问的问题问过了一圈,我不打算重复。我果断地告了辞,关于是否再来我含糊地说那要看情况。这次谈话我觉得从材料上说应该是够用了,但谈得并不够细致。有些需要氛围才能谈的话题在这次采访中没机会展开。这样看似乎再采访一次是必要的。
第二次在管教办公室。房间小得多,这次王超有任务,陪我过来的是另一位年轻刑警。还是那样,我们见面后他被打开了手铐,但仍戴着脚镣。我们坐在一个小办公桌前,面对面坐着,谈话十分方便。
这次我们谈得相当和谐,几乎没出现任何阻隔。我想问的事,都问到了,他把想讲的也都讲了。像是在说心里话。这次我告诉了他我的真实身份,这在事先征得了警方的同意。我们间的对话显得坦诚、率直,像在谈心。后来我们谈得他比较服气,说,我对他的一些感觉是比较准确的,这可能和我见的人比较多有关系。他也在剖析自己,可能也思索了一些事情。分手时,他竟有点恋恋不舍,问我会不会再来。我告诉他,可能性不大,因为,我很快就要返回北京去了。
两次采访,马汉庆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我想,他的历史,他的癖好,他的思维特征和行为特征,与他的走向犯罪,与他犯罪的特点,不无联系,值得思索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摆在这里分析一下,也不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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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篇系列:悍匪•马汉庆(十三)

马汉庆40岁,1964年9月28日生人。他说∶"我听父母讲,我生下来几个月就送到农村了。我从小是外婆带大的。那时家里还有个哥哥,父母双职工,父亲在外地,母亲也工作,带不过来。我在农村长大。"
这对马汉庆,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
马汉庆的祖籍在河南淅川。因淅川建造水库,他的家乡在库区,作为移民他的一家搬迁到湖北省钟祥市。钟祥市在沙市的北面,也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当时马汉庆的父亲母亲都在武汉市工作,所谓把他送到农村,就是送到钟祥。他在那里度过了幼年、童年。马汉庆说∶"农村的自然条件很差,家里也比较穷。我们是河南移民,大家讲河南话,我小时候就是河南口音,这让人瞧不起。"
8岁的时候,马汉庆被父母接回武汉,在父亲所在的省六建子弟小学上学。刚回来时,他不喊爸爸、妈妈,只想外婆,想舅舅。对武汉的家,他感到陌生。
上小学时,因小马汉庆一口河南话,常被同学们笑话,说他是乡下人,这对他幼小的心灵是有影响的。同学笑他,他就不说话了,这造就了他的内向性格。马汉庆并非不聪明,可当时他无心上学,学习成绩一般,喜欢打架。他说,爱打架的主要原因是心里不平衡。他说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是很调皮的。
读到初中,有一个姓万的女老师对他很好。马汉庆说,中学的所有老师我都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这个万老师。马汉庆调皮出洋相,她能理解,不歧视他。那时的马汉庆不仅打同学,还打老师。有一次,因为什么事他记不清了,一个男老师上课时用教鞭打了他,他就和这个老师对打起来,结果把老师打伤。万老师来到马汉庆家家访,还买了东西,要马汉庆向这位老师道歉。要是别人劝他,他是不听的,但万老师来了,马汉庆耍不起脾气。他答应了万老师。马汉庆回忆说,万老师是他从小学到初中唯一一个对他好的老师,是最好的老师。其他老师,都把他当成一个坏孩子。
省六建公司子弟学校是小学、初中一贯制的民办学校,离他家住的地方很近。初中毕业,他没继续上学,开始在家待业。那期间他当过临时工,到建筑工地上,给人家搬砖,刷油漆。还在武汉市的黄鹤楼风景区帮人家拖地,擦窗子,做卫生。在那里还当过小值勤,帮着监督游人不准抽烟,违者罚款。
不久,湖北省建委在汉阳侏儒镇办了个农场,他们这些父辈是建筑系统职工的待业子女统统被安排到农场。去了一大批人,有40多个,有男有女。马汉庆在农场干了一年活,种玉米,种油菜。他说,那时的生活浑浑噩噩,但很自由。一年后,大家又集体返回了武汉,分配了工作。
马汉庆被分到父亲所在单位做临时工,直到父亲退休,他正式顶替了父亲。马汉庆说,那是全国最后一批顶职,他接了父亲的班,进了省建委六公司。
上班后他当过架子工,开过搅拌机,还做过一段铁匠。
马汉庆对工作不感兴趣。从他上班那天起,直到他被捕一直都这样。但他对赌钱感兴趣,他认为他天生就是个赌徒。
小时候,还在上中学,他就开始赌博。同学们都是建筑工人的子弟,在学校里聚在一起,有机会一起打牌赌小钱。他说,他那时候就玩得很好。后来去了农场,在农场和子弟们赌,和农场职工赌。返城在六公司上班,又和上班七八年十几年的工人赌。他是小毛头,建筑工人什么没见识过,可在赌钱上,他们就是玩不过小小年纪的马汉庆。
马汉庆盼望发工资的日子,那简直就是他的节日。建筑公司发了薪,工人手里有了钱,总要聚在一起玩几把牌。马汉庆就专门在这个时候赢他们的钱。那时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七八十元,马汉庆玩牌一赢就能赢到一千多元。开始,一些工人不服气,可只要和马汉庆赌牌,你总是输多赢少,而且输了再输,输了再输,翻不过本来。时间久了,那些工人不跟他玩了,见他来了大家躲着,等他走了再继续打牌。
马汉庆玩牌有花招,那些工人也知道这小子会"耍老千"可他们抓不到他的漏子。
赌,使马汉庆从小养成了爱花钱的习惯,衣服买名牌,吃饭下馆子,喜欢奢侈的享受生活。习惯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特别是青少年的时代,他已然成为一个好逸恶劳的人。
马汉庆自然觉得做事赚钱不如赌博来得快。工资是有数的钱,根本不够他花销,工作对他也就没什么吸引力了。马汉庆不好好上班,不时地请假、旷工。家里也渐渐知道他爱赌,父亲严厉地管过他,但已经管不动了。
马汉庆开始泡病号,到医院弄了一个有肝病的假证明,请了长假,到社会上找人打牌。
很快,马汉庆在他居住的那片小社会里玩出了名气。打五张派司,玩九点,他上手就赢,最后还是赢。那时候马汉庆牛气得很。
赌钱就有输有赢,技术相当的人,输赢的概率是均等的,一个人总赢不输或少输钱,这里面必定有鬼。
马汉庆就是这样。他赢钱,一是赢在心态上。他这样描述自己∶别人在赌场上,赢了钱想保住,输了钱想捞回,越赢胆越小,越输胆越大。我恰好相反,越赢我越敢加大码子,那是我手气顺的时候,我要趁势赢更多的钱;输了,是我手气背的时候,越输我越少押,再输我干脆收手,背运时我不跟自己赌气。
他给我的感觉,在赌场上的自控能力强。他是个冷静的赌徒,不为输赢影响情绪,他有反向思维的能力——这在赌徒中是不多见的。
再就是玩老千,作假。
马汉庆告诉我,惯赌没有不玩老千的。马汉庆知道很多玩老千的办法,从设局、打对手到玩技巧,哪个方面都能作弊。他把玩老千看做他的本领,说,最主要的是手快眼快,做了记号,让别人发现不了,而自己必须记得牢。在纸牌或麻将牌上做记号,在赌具上作假,在色子里加铁芯,桌面下边放磁铁——花招多了。
举两个极端的例子∶马汉庆早期赌博时,在外边租了一处房子。他先把住所前的小铺里的扑克牌买过来,巧妙地做好记号后又换回去。你来他家打牌,不用旧牌,你可以到外边去买。你买来的也是他做好记号的牌,用这样的牌赌博,你必输无疑。
还有一次,那应该是马汉庆赌博生涯的发展期,还不能算鼎盛期。他去一个赌场聚赌,掷色子,比点,押大押小。马汉庆连连失误。玩的人很多,大家都在押点儿,出手都很大。马汉庆很快就输进去七千多元。这时候他看出了门道,设赌局的人就是个"老千",筛子有假,场子里至少有七八个人是他的赌托,
马汉庆察言观色,看清了那些人的关系。他不动声色地对一个管事的说,钱输光了没说的,有一件事请他帮帮忙,这场局玩下来,那个色子他买了,留个纪念。管事的立刻明白,他要闹事儿。他悄悄把马汉庆拉到外边,问他输了多少?马汉庆说,七千。那人要他别声张,也不要再进场子,等这场局下来,他把这笔钱还给马汉庆。
结果,散局后那人归还了他的七千赌资,还给他加了一千元的分红钱。
这是不是马汉庆在吹牛?我问他,你真的买了那个色子,你怎么办?
马汉庆说,买过来,当众砸开。砸开又怎么样?
马汉庆说,那就乱了,要出人命的。
这就是赌博。他说,那个耍老千的人懂规矩,照规矩办事,大家都平安。
马汉庆从小赌到中赌,从中赌到大赌,一路赌到了1995年。这中间他没找工作,没有职业,纯粹是个以赌为生的人,是个赌混混,也是个耍钱高手。
他在赌博中察言观色,常与其他赌徒持相反的想法。他不坐庄,不贪婪,顺应时运,也就是顺应感觉,赌风机动灵活。加上他的玩老千,玩技巧,其实就是玩人。这混合在一起,组成了马汉庆。
细想起来,马汉庆是由赌徒走到犯罪的。他在犯罪过程中,赌博心理,对他有很大的影响。他在实施犯罪中的一些做法∶他的谨慎,他谋划的周密,他做事前的犹豫,下手时的"干净",他逃跑时的"快捷",他遇事的自我控制能力,他的反向思维能力,应变能力——这一切都与他赌博生涯所形成的特定的思维栈式不无联系。
再说买枪。
买枪是马汉庆由赌博转向抢劫犯罪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乃至有决定意义的一步。
马汉庆不只一次说,他买枪的目的是为了倒卖,这话言不由衷。他买枪之前,认识了一个"大男孩"周望弟,那正是他频频出没赌场的时候。买枪有没有周望弟的影响说不清楚,但两次买枪都是他们两人一起去的。马汉庆的性格中天生就有孤僻的一面,做赌徒也是个孤独的赌徒。不自信,不善交际、不交朋友都说明着这一点儿。枪能支撑起他孤僻的灵魂,也符合他形只影单地独自出没赌场的需求。
赌场如战场,一团和气中掩饰着血腥。马汉庆玩老千,别人也在玩老千。玩老千是有风险的,他自己就说过,漏了底会出人命。在那个圈子里混,有家伙就很重要了。哪怕单纯为了保护自己,那也很重要。凭马汉庆的脑袋瓜,这层意识他不会没有的,他下那么大本钱,不惜成本地两次买枪,是为倒卖这说不过去。
赌场风云变幻,赚的是最不稳定的钱,很难说那个时候他没想到过抢。只不过那时的这个意识还不够明确,还没有目标,还不能确定怎么去干罢了。
再来看看周望弟。
我们手里有关周望弟的材料并不很多,只知道他人生经历并不复杂,他给工商部门做过协勤,在社会上朋友很多,也好赌,后来在一家有规模的歌厅里当管小姐的"爹的"。此人处世板眼,讲哥们儿义气。大个子,一表人才。有较为丰厚的稳定的收入。按说他身上的犯罪因素应该更少一些。从他与张军和马汉庆的交往上看,他是个牵线人物。
推想马汉庆早萌生了抢劫的想法,结识三毛应该有他的目的。要不然三毛只是他一般的赌友。三毛的血性和义气正是他所需要的。与三毛结盟后,他们一起去买的枪。这样认为比较合理。此后,二人应该有多次谋划,但仍感到势单力薄。特别是,他们意识到作大案要交通工具,需要一个专门的开车技术好的接应。这样,三毛物色了张军。
马汉庆说,他其实是武汉抢劫银行案的主谋。他没有展开说他做主谋的详细经过,但他的说法和我们的推想是一致的。
两人第一次去海南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买枪。经费和买枪的资金是马汉庆赌博赢来的钱。这次失败了。马汉庆有了钱又第二次去云南。
买到枪和子弹之后两人很兴奋,试枪居然成了他们的一大乐趣。
当时周望弟在某住宅区七楼有一套房子,他们把七楼的房间当成了射击场。就在室内,他们把剁肉的圆木墩子当做枪靶摆在一角,接连打了五六枪。枪声震耳欲聋,房间里充满了火药味,墙上也打出了洞——子弹把木墩子射穿,又钻进墙体里。后来他们把木墩子与墙体离开些距离,子弹把木墩子打到墙上,子弹本身却留在了木墩子里。邻居是很反感的,不知道那一家在干什么,但并没有人过来询问。
有一段,马汉庆把枪放在周望弟家。周望弟犯枪瘾的时候,自己打过几枪,结果把子弹射到电视机里。
马汉庆把枪收走了,周望弟乱打枪应该是一个原因。马汉庆多次说,在1990年买枪之后的几年里,他并没想去犯罪。他那时在赌场上比较得意。他那时有着另外的一些想法,想结婚,想找个女人成家过日子。那期间他也处了一个女友,是在发廊认识的。那两条枪一直放在他手里,五个年头里一次也没使用过。
这话都可信,想成家过日子的想法可能是真的。但他蓄谋抢劫的想法始终没有放弃过。我们只能把这看做一个漫长的过程。白宝山就是一个做事三思而后行的人,马汉庆比白宝山还要慢得多。
马汉庆和周望弟的相识,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件大事。他们是在赌场上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们谈得来。马汉庆平时不爱讲话,不交朋友,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密,只有与三毛是个特例,他说,三毛是他交往的唯一一个能做杀头案子的朋友。
两人在钱的方面从不计较。
三毛的父母死得早,他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后来搬迁换房,赚了6万元。当时马汉庆手头拮据,他一次就给了马汉庆七八千元。
马汉庆在做事上,内心有冰冷的一面。我至今相信他在需要杀人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杀人,与他人不同,他不会激情杀人,而是经过冷静的思考。在他与三毛走近,结为生死朋友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想到,要做大事了。
他跟我说起三毛依然带着感情,我想这不是假话,但只是他们关系的一个方面。另一面,是他需要三毛。三毛在某种意义上和他购买的枪支一样,是他的作案工具。三毛死了,他会佩服三毛为了不被警察逮捕而开枪自尽。三毛不愿被抓,三毛这样也保护了朋友,这个朋友当然是马汉庆。
但马汉庆对三毛并不是这样想的。
从逻辑上看,马汉庆有机会带三毛一起逃跑,但他没有这样做。
马汉庆在烧车不成的情况下,已经意识到他们会暴露。而当天,他和三毛见了面,两人分了赃款。他估计车上留有指纹,他也估计到当时警方人工查对指纹需要三至四天时间,他完全可以规劝三毛和他一起逃跑。事实上他没有这样做,他并没有对三毛讲清这一点儿,这表现了他的冷酷和自私。他说,作案后三人各自逃命。其实三毛和张军都没有逃,只是他自己逃了出来。
三毛就这样把自己断送了。
张军显然是在马汉庆已有作案的想法,与三毛多次商量后,由三毛寻找的另一个合作者。三毛与张军有交情。张军驾驶技术好,有作案的愿望。在张军对三毛说,他看到一个皮货商满箱子钱,真想抢了他时,三毛和他一拍即合。
三毛几次试探他,并和他一起去古田银行看提款车,似乎是他们两人想干事而苦于没有帮手,这样,三毛才介绍他认识了马汉庆。给张军的印象,他和三毛是干大事的主角,马汉庆只是一个帮手。其实他们的关系恰恰相反。张军有虚荣心,马汉庆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马汉庆对张军是很不屑的,如果说还能给马汉庆留有印象,他仅仅对张军被舅舅送进监狱之事有些许的同情。他认为一个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亲人的背叛。
张军得意洋洋地进了这个团伙,他年纪最大,似乎是个首领。
马汉庆悄悄对他考察了一年,才让三毛向他透露他们有枪。以后张军在团伙中的地位便在不知不觉中降了下来。以至于后来因他担心抢劫后被马汉庆灭口而一拖再拖,那时的张军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
作案后,马汉庆不会再理会张军。如果张军碍他的事,灭口并非不可能。抢劫前三人已做了作案后分手,互不联系的约定。因车没烧成,马汉庆已经明白他们不可能在武汉潜伏,必须逃命。此时他根本就没想到过张军,甚至没有顾及三毛。他的全部心思,只在于他怎么逃命。那两个人,恐怕在他逃亡的路上已经想到,他们是必死无疑的,但他顾不得了。
说到在武汉抢劫的起因,马汉庆归于他家里事情多,他弟弟把别人打伤,定为重伤害,他需要钱来疏通关系。
这个事情是有的,马汉庆等人在武汉抢劫的前一天,他还为他弟弟官司的事,和法院接触过。这事对他有刺激,充其量促使他不再向后拖延,其实,这个事对其实施抢劫可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至多是影响了他的情绪。他在复杂的情况下决定,在1月 10日那天动手。
沿着这个思路推断马汉庆,张军口供的可信性就再次表露出来。从张军交代里,从武汉警察在侦查赃款去向所做的细致工作中,都没反映出张军分到那笔钱。那笔钱不翼而飞了。
我是在很恰当的情况下问的马汉庆,我问,你们作案那天晚上,分钱没有?
马汉庆说∶分了。我们在三毛家分的。我问∶怎么分的。
他说∶一个人两摞,每摞10万。
我没再说话。因我知道,他们抢的那些钱的面值,一共只有 5摞百元票子,而不是6摞。他们一人分两摞是不可能的。
我这样问,设了圈套,我已经证实了什么,我没必要再点破这一层。
我愈发相信,张军作案后就被甩掉了,他没分到钱。他的那份钱被马汉庆和三毛瓜分了,或许,这笔钱被马汉庆私吞了。因武汉警方最终缴获的是25万,其中至少有20万是对不上茬口的。
马汉庆说到他逃跑时的心情,他跑出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充满了失落感。一想到他再也不能回武汉这个家,再也见不到父母、兄弟,父母年纪大了,而他要一辈子过逃亡生活,心里很酸楚,他特别思念他的父亲、母亲。
我相信这些情感的真实性,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他的同伙们已然都不存在了。
马汉庆和女人打交道比较少,这并不是说他不喜爱女人。最早接触女性是在他下农场的时候,他才十七岁。他说,那时的感觉太朦胧了,就像是瞎闹。谈了两年,那个女孩比他的年龄大,两人在一起,只是觉得好玩,是寂寞的枯燥的农场生活的一个调节剂。那个女孩对马汉庆有好感,当时还用粮票,发粮票男人45斤,女的27斤,那个女孩总把她富裕的粮票送给马汉
。两人慢慢就好起来了。伊甸园的事也做过,偷偷的,把同室人赶到别处,互相提供机会。那时他们好像都互不相扰。回到武汉后两人慢慢的就不再来往了。那个女孩是汉口人,老家湖南。马汉庆很长时间里觉得湖南的女孩比别的地方的女孩漂亮,可能是他的初恋情结在起作用。
后来他请了长假,走入了社会,成了"职业赌徒",这期间他认识了麻城的侗侗——马汉庆从不讲他认识的女孩的坏话,他心里没有轻视女人那种意识,把对自己好的女孩看得神圣,怀有感情。而且,马汉庆在一定时期内对女人是比较专一的,他后来和穆子颐的关系也说明了这一点。
1996年1月10号,马汉庆作完案子,第二天就带着侗侗来到麻城她姐姐家,在那里住了一晚。侗侗并不知道他出了事情。那时候马汉庆准备朝南走———这与武汉警方的分析是一样的,但从麻城向南,必须经过武汉。这样马汉庆第二天又返回来,住到一个朋友家。
13日,马汉庆早上起来,来到汉口,在汉镇街小商品批发市场坐车到汉阳。路上遇到过一些警察,人不多,查的也不是很严。
14日,早上10点多钟,马汉庆坐长途车离开武汉,路上的情形就不一样了。他遇到了武装警察设的路卡,很森严。警察把马汉庆乘坐的长途车拦阻下来。马汉庆当时很紧张。他悄悄把手枪的保险打开,作了拼死一搏的准备。这时他还存有侥幸心理,拿定主意,能混就混,混不过去就开枪。车上上来两名武警,带着枪,检查乘客的身份证。马汉庆有一张广东的假身份证,武装警察检查到他,他故意拉着广东腔说话,问外边出了什么事。结果蒙混了过去。汽车再开动的时候,他的两只手上都是汗水。
马汉庆说,那是最危险的遭遇之一。
此后,马汉庆中途在一个县城下车,换另一辆车来到荆州(沙市),从荆州上船,逆长江而上到达重庆。抢劫的钱,除了回家时藏在楼板下二万元,其余的全都带在了身上。
到重庆后他的心理压力并没减轻,又过了一周,才平静了些。他从重庆坐长途汽车到成都,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度过了春节。他当时的想法就是往大都市跑。大城市人口多,便于隐藏。他看过许多关于案件的报道,他已想到会有他的通缉令,会有他的照片。他作的案子肯定会全国通缉。因此,他不去公共场合,不去歌舞厅,最多是在晚上,到街面上去走走。
二月份他又坐车回武汉,来到麻城。
在此期间他没和任何人联系过,他到麻城的目的是想见见女友,通过女友探听一下武汉的情况。
他用假身份证住进一家旅店,晚上坐车到五区,也就是侗侗的姐姐家所在的地方。他写了信,写好联络办法。一直等到半夜
点多,把这封信塞到侗侗姐姐家的门缝里。然后他在野外等到天亮,返回麻城城里。
他原计划在麻城给侗侗打电话——但他忽然意识到危险。他想到麻城太小了,他打电话被发现他插翅难飞。他立刻坐车—其实是很随便地上了一辆车,来到200公里外的黄冈市。下午才把电话打给公用电话的老板,老板再转给侗侗。打电话时马汉庆
常紧张,他的每一根毫毛都绷紧了。他问∶"你还好吗?"侗侗没说话,哭了。马汉庆立刻感觉到警察就在旁边,他马上就把话筒挂掉了。刻不容缓,马汉庆拦了辆长途车,立刻离开黄冈市。
马汉庆说,他没有想到,警察的动作比他还要快。他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打电话,放下电话就走人,黄冈又是湖北省和九江市交界的地方,他坐的长途车还是被警察拦截下来。
庆清楚地记得,当时公路上的武装警察有十几个人,手枪、冲锋枪都拿在手上。
马汉庆这次运气不错——他乘坐的这辆车上特别拥挤,马汉庆坐在售票员的座位上。外边警察敲窗子,他把玻璃摇下来,问,怎么回事?外边的警察说,武汉出了大案子。
后来警察上车,因车上太挤,他只简单地查了查,就放行了。
长途汽车刚刚开出不到两百米,前面两个交警再次把车拦下。因为汽车严重超员,交警不客气地把所有没有座位的乘客全赶了下去。马汉庆再次冒汗了,如果这两拨警察检查的顺序倒过来,交警在先,武装警察在后———马汉庆肯定凶多吉少,运气之神再次光顾了他。
马汉庆坐渡轮过长江,来到九江市,住了一个晚上。他想到九江离庐山近,第二天上了庐山。那个季节庐山上很清净,马汉庆在上边住了三天,像个游客。下山买船票,经重庆又回到成都。这时候他才觉得,相对地说他安全了。
大约到了五月,他离开成都前往广州。一是看看广州那边的生存环境,二是顺便再做一个假身份证。他手里的假身份证漏洞很多,年龄偏小,照片也不像他,如果警察仔细核对,会发现他的马脚。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来到广州,马汉庆住进通化大酒店,在那里住了三天。马汉庆在逛白马批发市场时,不幸遇到了他认识的一个武汉人。不是很熟,但这个人绝对认出了他。两人是迎面走来的,想躲避都躲避不了。那人当时就吓了一跳,马汉庆也吓一跳。马汉庆从他的神态上已然估计到,那边肯定通报了,也悬赏了。他对我说,我们两个遭遇,双方都怕,我怕他检举我,他怕我灭口。他当时就去摸枪,他的枪始终在身上别着,嘴上却说∶"是你呀,你吃饭没有?"
那人支吾一下说∶"还没有。"
马汉庆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我们吃个饭,坐一坐?"对方不敢不从。
吃饭的时候,马汉庆向他了解武汉的情况,他家里的情况。这人告诉他,他的弟弟在家,没判刑。马汉庆知道弟弟是重伤害,要坐牢的。他在家肯定有原因。警察知道他和弟弟关系好,放出他弟弟肯定想通过他来钓马汉庆。马汉庆问到武汉案件的同案人,这个人告诉他,一个姓张的从北京抓回来了,还有一个叫三毛的拒捕自杀了。
这时候马汉庆已经放弃了想杀他灭口的想法,和这人分手时还送给他几百元钱,然后,他果断离开了广州。
这的确是个偶然因素,如果马汉庆没在白马小商品批发市场遇到这位熟人,他是打算在广州住下去的。正是这件事提醒了马汉庆。他以前到过广州,也请广州的朋友到武汉玩过。一旦武汉警察了解到这个情况,会加大对广州的关注力度。即使这位熟人回到武汉不出卖他,他在广州住下去对他也是不利的。
同样的理由,他也不能去湛江,因为湛江这个地方,他和张军、周望弟一起去玩过。
广而推之,广东境内是不好呆了。他应该寻找一个更陌生的地方。
马汉庆的思维里有一个别人不大具备的模式,这就是他的周密性。他做事极为精细,他自小受过打牌把局记忆数字的锻炼,也算是炉火纯青了。这种思维样式有两个特点,一是宏观把控上比较全面,二是细节上不易出现漏洞。这被他运用到作案上,就表现得预谋时间漫长,实施过程短促。而运用在逃跑藏匿上,他会选择他人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且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变换方式变换地点。
影响他选择的还一个因素,就是马汉庆所说的怕冷。他从小就有这毛病,一到冬天就忍受不了天寒的刺激,闹得情绪不好,精神委靡。
种种原因吧,他把他的栖息地选在气候宜人的海南省。先住在海口市,他在蓝宝路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两个月。这期间他受到警方查验暂住证的困扰。这使他对海口倒了胃口,于是想到三亚。最初也是抱着看一看的想法,想到三亚这座旅游城市玩一玩,再看看天涯海角。结果,他一玩就玩了八年,并在三亚娶妻生女,成为了三亚市的正式居民———当然,他使用的是吴厚宜的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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