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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十年(第三季):第三章 暗访盗猎团伙 4.第四节 深入捕蛇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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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5 00:06: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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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深入捕蛇腹地

先是火车,后是汽车,接着是那种在乡间小路上奔跑的三轮摩托车,车厢加盖了顶棚,可以坐人。在北方,这种拉客的车叫三轮蹦蹦车;在这里叫什么,我已经忘记了。

三轮摩托车的车厢里密密实实地坐着七八个人,还有两个青年手抓顶棚上的铁骨架,脚踩在车厢外的横杠上。这辆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开往老古的村庄,路两边的绮丽风景让我深深惊叹。我的左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满脸的皱纹像核桃皮一样,他一笑,皱纹就扩散到了脸的上半部,像紧急集合似地,而他看到每个人都是很谦恭地笑着,好像每个人都是他的债主。他的容貌和神情让我心酸。我的右边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一路上沉默寡言,满怀心思,好像是逃学出来的。

三轮车沿着羊肠小道崎岖盘旋,有时候就要侧翻了,我的心提到了喉咙眼,可它一阵颠簸,又在平地上奔腾。路边偶尔会出现当地的山民,在三轮车经过时,让在路边,然后和车厢里的人打招唿。他们雪亮的牙齿在黝黑的脸庞上显得异常醒目。

我头晕目眩,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刚想招唿司机停下来,突然低头看到一条一尺多长的蛇爬上了我的运动鞋,顺着厚厚的牛仔裤爬上了膝盖,我大吃一惊,唿吸都突然停止了,两条腿一动也不敢动。这条蛇呈翠绿色,头部尖尖,蛇信子吐出来,左右游动。我想着那天我多亏穿着运动鞋和牛仔裤,让蛇爬过去后,没有感受到我的体温。蛇继续向前爬,它没有感觉到我发现了它,所有的蛇都是近视眼,它们的感觉全在蛇信子上,他们依靠蛇信子能够判断出前面的障碍物。蛇爬过了我的膝盖,爬到了学生的身上,学生环没有发现危险已经降临,他依然让少年忧伤的眼神望着车厢外的风景。我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左边五十多岁的男子突然伸出手来,闪电一般地抓住了蛇的头部,从少年的身上摘下了这条小蛇。

我刚刚庆幸一场灾难过去了,突然男子脸色煞白,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冒出来,脸上是惊惧交集的神情,手指上有滴滴血液流下来。刚才,他救人心切,一把捏住了小蛇的头部,因为用力过猛,捏穿了毒蛇的下颚,毒牙扎破他的手指。

车上的人纷纷跳下车子,惊恐地望着这名男子,男子颓然坐在车厢里,面如土灰。后来我知道,这条小蛇是竹叶青。

竹叶青已经死了,像一截绳头一样瘫在车厢里。一名青年用棍子把竹叶青挑出来,用脚踩得稀烂,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车厢里怎么会有竹叶青?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受伤男子该怎么办?

三轮车司机只拉着受伤男子,一路突突突地向前跑去,它在布满石头的山路上颠簸着,像一只慌里慌张的螳螂。其余的人沿着山路向前走着,走得气喘吁吁,惴惴不安地牵挂着受伤男子的命运。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才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只有几户人的村庄,三轮车停在路边,早就熄了火,司机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吸烟,受伤男子躺在床上,依旧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他的手指覆盖着黑色的草药,用花布包裹着。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吸着竹筒水烟,烟筒像炮管一样粗壮,他的脸上是未老先衰的神情。看到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急忙从屋子里端出了竹凳子,给大家让座。我问那名受伤的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男主人说,死是死不了,但估计这条手臂残废了。

我问:“为什么不赶快送到医院里?”

司机插话说,这里距离最近的镇子,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车还没有开到,人就会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每个村庄几乎都有一名治蛇毒的医生,他们用的是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的中草药,而山下的医院用的是西药,医院依靠打血清来排挤出血液里的毒素。

武陵山中的毒蛇有很多种,治愈蛇毒的中草药也有很多种,能够治愈五步蛇的草药,不能治愈竹叶青咬伤,能够治愈竹叶青的,却不能治愈眼镜蛇。有人进山抓蛇,并不会带上所有的中草药,如果被某种剧毒毒蛇咬伤,而身上偏偏没有这种治愈的草药,就只能壮士断腕,用刀割断自己被咬伤的部位,阻止毒素上侵。

那家的男主人问司机:“车上怎么会有蛇?”

司机一言不发,疑惑不解,是的啊,三轮车上怎么会有蛇?但是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路边的蛇在乘客还没有上车时,就偷偷钻进车厢里;也许是蛇藏进了谁的行李中,被带了进来。

在这里,如果被毒蛇咬了一口,而又在有效的时间里找不到一座乡镇或者一座村庄,那就只能死亡;如果找到了村庄,而村庄里又没有能够治疗蛇毒的土医生,或者土医生刚好不在家,那也只能死亡;如果找到了土医生,而家中刚好没有能够治愈这种蛇毒的中草药,还是只能死亡。

站在山间的小路上,我突然感到危机重重,眼睛一直看着路边的草丛,一有风吹草动,就不寒而栗,惊恐万分。

武陵山区大山连绵,层层叠叠,而人就住在大山的褶皱里,几乎都是几户人家组成的村庄。要从这座村庄走到那座村庄,必须翻越一座或者几座山峰。好在这里的山峰并不高,海拔几乎都在1000米以下。我到过无数的山村,觉得这些山村都有一个共同的现象,所有村庄都建在山谷里,这是为了遮风挡雨,为了储存积水的缘故吧,也有风水学上的原因。

三轮摩托车停在土医生的那座村庄后,就不能再前行了,此后的进山道路变得非常狭窄,只有一条像死蛇一样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冰冷地躺在草丛中。进山的人群在不断减少,每逢出现岔路口,就有人走上了岔路。到最后,路上只剩下了我和一个20多岁的身体结实的小伙子。

小伙子和老古在一个村庄,他初中毕业后就在县城打工,一年也难得回一趟家。这次回来背着一个大大的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里面装着从洗衣粉到方便面等各种生活用品。我问,村中有人捕蛇吗?他说,他知道的也仅有老古一个人。我问他为什么不捕蛇,而选择打工?他说,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毒蛇了,而在他小时候,毒蛇随处可见,只有进山,就能看到五步蛇。

他说,他对蛇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深秋,他在屋子里睡觉,父母都出去干农活。睡醒后,他感到被子里有一团冰冰的东西,挨着他,让他很不舒服,于是,探进手去,摸到了一条盘在一起的毒蛇,毒蛇的体温比人要低几度,所以人就叫毒蛇“冷血动物”。那时候正是秋冬之交,是毒蛇冬眠的前夕,怕冷的毒蛇常常会钻进人类居住的房间里,甚至被窝里取暖。

他不知道那条毒蛇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钻进来了多久,他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此前,他曾无数次见到过毒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零距离。他想唿叫父母,而转念一想,父母没有在家,即使父母在家,面对这种境况也会束手无策。

山里的孩子从小就胆大,他们是在虎豹豺狼的叫声中成长的。他知道,遇到蛇的时候,千万不能惊慌,一定要镇静,不能乱动,因为你永远也跑不过蛇,蛇的奔跑速度比开足马力的汽车还快。如果要奔逃,就跑S型,蛇视力不佳,它是依靠温度来判断猎物的方位,跑成S型,蛇就无法判断你的准确位置。但是,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毒蛇懒洋洋地躺在他的怀里,安静得像一摊棉絮,他无法判断毒蛇是否睡着了,他想偷偷地起身,却又不敢。后来,太阳渐渐西斜,门外响起了耕牛回村的哞哞叫声,母鸡飞上了院墙,咯咯叫着飞上了树杈。他突然想,这些叫声会不会吵醒毒蛇,如果毒蛇醒来了,会不会向他发起攻击。

他决定偷偷地离开。

他慢慢地揭开了棉被,黄昏的天光中,他看到这条盘在一起的毒蛇色彩缤纷,毒蛇的头靠在身体上,一动也不动。他将棉被扔在一边,刚准备起身,毒蛇突然醒了,它高昂着头,用异常阴冷的目光看着他,蛇头距离他的脸仅有一尺远。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毒蛇,毒蛇的头是扁扁的三角形,不断地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蛇信子前面的开叉他都看清楚了。

他呜呜哭着,吓破了胆,也忘记了父亲此前关于毒蛇的叮嘱,他仰面朝后倒了下去,毒蛇像箭一样在他的胸口咬了一口,然后像小偷一样飞快地溜走了。

他大声哭泣着,全身痉挛,就在这时候,父母回家了,他们抱着他赶紧寻找村中的医生,医生把熬烂的药汁洒在被蛇咬的伤口上,他终于被抢回了一条命。

他卷起衣服下摆,让我看他胸脯上的伤疤,伤疤发着黑色,肌肉扭结在一起,看起来很恐怖。

我问:“那是五步蛇吗?”

他说,如果要是五步蛇,他早就没命了,五步蛇毒性最强,人被咬伤后,跑不出五步就会倒地死亡,所以才有这样的名字。那条蛇是金环蛇。

后来,我查找一些关于五步蛇的记载,在《太平广记》中看到,这种蛇"乌而反鼻,蟠于草中。其牙倒勾,去人数步,直来,疾如激箭。螫人立死,中手即断手,中足则断足,不然则全身肿烂,百无一活。"读着这段文字,我感到毛骨悚然。

《捕蛇者说》中有这样一段话:“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可以看出这种毒蛇凶猛无比,那么老古又是

如何捕捉这么凶猛的毒蛇的?老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天晚上,卖蛇人和他的同伴都喝得酩酊大醉,人在醉酒的时候,头脑就一片清明,心中的话就会脱口而出,没有任何防范心理,这就是俗语所说的“酒后吐真言”。

我问他们家在哪里,他们告诉了在武陵山腹地贵州江口县。我提出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看他们怎么捕蛇,他们说捕蛇的危险性非常高,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无论如何也不带我去,也不告诉我他们村庄的名字,他们说,村庄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如果我有三长两短,他们就会难受一辈子。

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山民,我相信他们说的是实话。

后半夜,他们睡着了,鼾声如雷。我悄悄地爬起来,打开手机,抄写下他们用粉笔写在门后的电话号码,下午刚刚进门时,我就注意到了这些号码,这些电话,可能就有捕蛇人的电话。

天亮后,我告别了他们,回到我工作的这座城市。

那时候网上还没有电话号码归属地查询,我只能一个个号码打过去,从他们的口音判断他们是哪里人,然后告诉说自己是收购毒蛇的商人。本地口音的人都非常警觉,他们说自己没有做这种生意,就匆忙挂断电话。而外地口音的人则和蔼得多,其中有一个人告诉说他在江口县,家中有毒蛇,但要我去贵州拿,因为来往的车费他无法承受。我欣喜若狂。

然后,我费尽口舌说服了报社领导,终于答应了派我去贵州,报社领导和卖蛇人的说法是一样的,都觉得这次采访太危险,而我那时候像初生牛犊一样无所畏惧,不知道成长的道路上布满了荆棘坎坷,我天真地以为我和捕蛇人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没有想到危险在我还没有到达捕蛇人所在的那座村庄时,就已经发生了。

捕蛇人姓古,他让我称唿他老古。

先是火车,后是汽车,接着是那种在乡间小路上奔跑的三轮摩托车,车厢加盖了顶棚,可以坐人。在北方,这种拉客的车叫三轮蹦蹦车;在这里叫什么,我已经忘记了。

三轮摩托车的车厢里密密实实地坐着七八个人,还有两个青年手抓顶棚上的铁骨架,脚踩在车厢外的横杠上。这辆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开往老古的村庄,路两边的绮丽风景让我深深惊叹。我的左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满脸的皱纹像核桃皮一样,他一笑,皱纹就扩散到了脸的上半部,像紧急集合似地,而他看到每个人都是很谦恭地笑着,好像每个人都是他的债主。他的容貌和神情让我心酸。我的右边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书包,一路上沉默寡言,满怀心思,好像是逃学出来的。

三轮车沿着羊肠小道崎岖盘旋,有时候就要侧翻了,我的心提到了喉咙眼,可它一阵颠簸,又在平地上奔腾。路边偶尔会出现当地的山民,在三轮车经过时,让在路边,然后和车厢里的人打招唿。他们雪亮的牙齿在黝黑的脸庞上显得异常醒目。

我头晕目眩,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刚想招唿司机停下来,突然低头看到一条一尺多长的蛇爬上了我的运动鞋,顺着厚厚的牛仔裤爬上了膝盖,我大吃一惊,唿吸都突然停止了,两条腿一动也不敢动。这条蛇呈翠绿色,头部尖尖,蛇信子吐出来,左右游动。我想着那天我多亏穿着运动鞋和牛仔裤,让蛇爬过去后,没有感受到我的体温。蛇继续向前爬,它没有感觉到我发现了它,所有的蛇都是近视眼,它们的感觉全在蛇信子上,他们依靠蛇信子能够判断出前面的障碍物。蛇爬过了我的膝盖,爬到了学生的身上,学生环没有发现危险已经降临,他依然让少年忧伤的眼神望着车厢外的风景。我正在不知所措

的时候,左边五十多岁的男子突然伸出手来,闪电一般地抓住了蛇的头部,从少年的身上摘下了这条小蛇。

我刚刚庆幸一场灾难过去了,突然男子脸色煞白,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冒出来,脸上是惊惧交集的神情,手指上有滴滴血液流下来。刚才,他救人心切,一把捏住了小蛇的头部,因为用力过猛,捏穿了毒蛇的下颚,毒牙扎破他的手指。

车上的人纷纷跳下车子,惊恐地望着这名男子,男子颓然坐在车厢里,面如土灰。后来我知道,这条小蛇是竹叶青。

竹叶青已经死了,像一截绳头一样瘫在车厢里。一名青年用棍子把竹叶青挑出来,用脚踩得稀烂,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车厢里怎么会有竹叶青?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受伤男子该怎么办?

三轮车司机只拉着受伤男子,一路突突突地向前跑去,它在布满石头的山路上颠簸着,像一只慌里慌张的螳螂。其余的人沿着山路向前走着,走得气喘吁吁,惴惴不安地牵挂着受伤男子的命运。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才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只有几户人的村庄,三轮车停在路边,早就熄了火,司机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吸烟,受伤男子躺在床上,依旧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他的手指覆盖着黑色的草药,用花布包裹着。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吸着竹筒水烟,烟筒像炮管一样粗壮,他的脸上是未老先衰的神情。看到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急忙从屋子里端出了竹凳子,给大家让座。我问那名受伤的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男主人说,死是死不了,但估计这条手臂残废了。

我问:“为什么不赶快送到医院里?”

司机插话说,这里距离最近的镇子,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车还没有开到,人就会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每个村庄几乎都有一名治蛇毒的医生,他们用的是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的中草药,而山下的医院用的是西药,医院依靠打血清来排挤出血液里的毒素。

武陵山中的毒蛇有很多种,治愈蛇毒的中草药也有很多种,能够治愈五步蛇的草药,不能治愈竹叶青咬伤,能够治愈竹叶青的,却不能治愈眼镜蛇。有人进山抓蛇,并不会带上所有的中草药,如果被某种剧毒毒蛇咬伤,而身上偏偏没有这种治愈的草药,就只能壮士断腕,用刀割断自己被咬伤的部位,阻止毒素上侵。

那家的男主人问司机:“车上怎么会有蛇?”

司机一言不发,疑惑不解,是的啊,三轮车上怎么会有蛇?但是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路边的蛇在乘客还没有上车时,就偷偷钻进车厢里;也许是蛇藏进了谁的行李中,被带了进来。

在这里,如果被毒蛇咬了一口,而又在有效的时间里找不到一座乡镇或者一座村庄,那就只能死亡;如果找到了村庄,而村庄里又没有能够治疗蛇毒的土医生,或者土医生刚好不在家,那也只能死亡;如果找到了土医生,而家中刚好没有能够治愈这种蛇毒的中草药,还是只能死亡。

站在山间的小路上,我突然感到危机重重,眼睛一直看着路边的草丛,一有风吹草动,就不寒而栗,惊恐万分。

武陵山区大山连绵,层层叠叠,而人就住在大山的褶皱里,几乎都是几户人家组成的村庄。要从这座村庄走到那座村庄,必须翻越一座或者几座山峰。好在这里的山峰并不高,海拔几乎都在1000米以下。我到过无数的山村,觉得这些山村都有一个共同的现象,所有村庄都建在山谷里,这是为了遮风挡雨,为了储存积水的缘故吧,也有风水学上的原因。

三轮摩托车停在土医生的那座村庄后,就不能再前行了,此后的进山道路变得非常狭窄,只有一条像死蛇一样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冰冷地躺在草丛中。进山的人群在不断减少,每逢出现岔路口,就有人走上了岔路。到最后,路上只剩下了我和一个20多岁的身体结实的小伙子。

小伙子和老古在一个村庄,他初中毕业后就在县城打工,一年也难得回一趟家。这次回来背着一个大大的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里面装着从洗衣粉到方便面等各种生活用品。我问,村中有人捕蛇吗?他说,他知道的也仅有老古一个人。我问他为什么不捕蛇,而选择打工?他说,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毒蛇了,而在他小时候,毒蛇随处可见,只有进山,就能看到五步蛇。

他说,他对蛇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深秋,他在屋子里睡觉,父母都出去干农活。睡醒后,他感到被子里有一团冰冰的东西,挨着他,让他很不舒服,于是,探进手去,摸到了一条盘在一起的毒蛇,毒蛇的体温比人要低几度,所以人就叫毒蛇“冷血动物”。那时候正是秋冬之交,是毒蛇冬眠的前夕,怕冷的毒蛇常常会钻进人类居住的房间里,甚至被窝里取暖。

他不知道那条毒蛇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钻进来了多久,他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此前,他曾无数次见到过毒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零距离。他想唿叫父母,而转念一想,父母没有在家,即使父母在家,面对这种境况也会束手无策。

山里的孩子从小就胆大,他们是在虎豹豺狼的叫声中成长的。他知道,遇到蛇的时候,千万不能惊慌,一定要镇静,不能乱动,因为你永远也跑不过蛇,蛇的奔跑速度比开足马力的汽车还快。如果要奔逃,就跑S型,蛇视力不佳,它是依靠温度来判断猎物的方位,跑成S型,蛇就无法判断你的准确位置。但是,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毒蛇懒洋洋地躺在他的怀里,安静得像一摊棉絮,他无法判断毒蛇是否睡着了,他想偷偷地起身,却又不敢。后来,太阳渐渐西斜,门外响起了耕牛回村的哞哞叫声,母鸡飞上了院墙,咯咯叫着飞上了树杈。他突然想,这些叫声会不会吵醒毒蛇,如果毒蛇醒来了,会不会向他发起攻击。

他决定偷偷地离开。

他慢慢地揭开了棉被,黄昏的天光中,他看到这条盘在一起的毒蛇色彩缤纷,毒蛇的头靠在身体上,一动也不动。他将棉被扔在一边,刚准备起身,毒蛇突然醒了,它高昂着头,用异常阴冷的目光看着他,蛇头距离他的脸仅有一尺远。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毒蛇,毒蛇的头是扁扁的三角形,不断地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蛇信子前面的开叉他都看清楚了。

他呜呜哭着,吓破了胆,也忘记了父亲此前关于毒蛇的叮嘱,他仰面朝后倒了下去,毒蛇像箭一样在他的胸口咬了一口,然后像小偷一样飞快地溜走了。

他大声哭泣着,全身痉挛,就在这时候,父母回家了,他们抱着他赶紧寻找村中的医生,医生把熬烂的药汁洒在被蛇咬的伤口上,他终于被抢回了一条命。

他卷起衣服下摆,让我看他胸脯上的伤疤,伤疤发着黑色,肌肉扭结在一起,看起来很恐怖。

我问:“那是五步蛇吗?”

他说,如果要是五步蛇,他早就没命了,五步蛇毒性最强,人被咬伤后,跑不出五步就会倒地死亡,所以才有这样的名字。那条蛇是金环蛇。

后来,我查找一些关于五步蛇的记载,在《太平广记》中看到,这种蛇“乌而反鼻,蟠于草中。其牙倒勾,去人数步,直来,疾如激箭。螫人立死,中手即断手,中足则断足,不然则全身肿烂,百无一活。”读着这段文字,我感到毛骨悚然。

《捕蛇者说》中有这样一段话:“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可以看出这种毒蛇凶猛无比,那么老古又是如何捕捉这么凶猛的毒蛇的?老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走出了一身汗水,便将上衣脱下来,捆绑在腰间,走惯了山路的小伙子肩膀上扛着编织袋,仍然步履轻快,而在城市里生活了多年的我,因为缺乏锻炼,走起山路来气喘如牛。为了担心草丛中突然窜出毒蛇,我手握着一根木棍,胆颤心惊地望着小径的两边,时不时地用棍子拨打着草丛,让隐藏的毒蛇快快逃走。

临近黄昏,空气变得清凉,而且散发着一股湿漉漉的气味。树丛深处响起了不知名的鸟叫声,声音好像孩子没完没了的笑声,小伙子说那是背水鸡;还有一种动物蹲在路边探头探脑,一见到我们就轻快地跑远了,跑出了一溜轻烟,小伙子说那是鼬獾。这些动物,我以前在北方从来没有见过。

来到了山脚下,我突然看到前面横亘着一条河,河面有几十米宽,深不见底,从上游漂下来的枯枝败叶,打着旋儿,漂向下游。我站在河边,一筹莫展。

小伙子放下编织袋,沿着河岸向前走去,他说附近有一个老船夫,他去唤来。我向他去的方向看看,只看到飘飘荡荡的暮霭,听到不绝如缕的虫鸣,哪里会有船夫?

这里的景色异常秀美,青山巍巍,绿水环绕,让我想起了沈从文的《边城》、古华的《芙蓉镇》,还有一部现在已经被人们遗忘了的小说《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按照地理位置来说,这里属于西南,高山峡谷,飞瀑激流,融合了西北的粗犷和江南的秀美,那一刻,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它神秘,壮美,美景美色让人目不暇接。

十几分钟后,小伙子走来了,背后跟着一名腰身佝偻的老人,白头发白胡子,难道他就是船夫?

老人带着我们又向前走了十几米,从草丛里抬起一条小木船,他说,这里几天几天也没有一趟人,他就把船藏在了草丛里。木船又细又长,像梭子一样。木船年代久远,残破的地方用铁皮包着,钉着铁钉。

木船下水后,老人在船尾划桨,我们坐在船头,月亮升上了山顶,洒下满河清辉,桨声吱呀,夜色朦胧,萤火虫在船头闪闪烁烁,两岸的山峰像水流一样缓缓地流向后方,我突然觉得自己如同坠入梦境,此时此地,这个月光朗照的夜晚,这个清幽凉爽的河面,生活和生命显得如此真实,如此美好。我如痴如醉,如幻如梦,一滴眼泪滑落眼角。此后的人生,再也无法找到此时此地的感受。生命是一条河流,昼夜不息地流淌着,我们永远也无法再次真切体验当初的感觉,我们只能在追忆中回味。生命如水流过,失去的,再也无法追回。人生总是欢聚少,离别多,总是欢乐少,痛苦多,生命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残缺?

二十分钟后,老人将木船划到了斜对面的岸边,岸边有几级石头台阶。我问老人:“多少钱?”老人似乎很难为情,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一块钱。”我没有回答,老人担心我不答应,又赶紧说:“以前的话,不会要钱的,现在没办法,给上一块钱吧。”

我掏出十块钱给老人,老人往后闪避说:“我没有零钱找。”我说:“不用找了。”老人赶快把十元钱塞到我的手中,好像怕烫似地,他说:“这么大的钱,我怎么敢要?”

后来,小伙子给了老人一元钱,老人才满意地划着小船离开了。

看着老人的背影融进夜色中,河面上依然传来吱吱呀呀的划桨声,我问小伙子,老人没有孩子吗?怎么这么大年龄还在划船?

小伙子说,老人好像没有孩子,早些年经常划着船在河流两岸行医,他治疗蛇毒很有一套。后来,毒蛇越来越少,行医也需要资格证,老人就以摆渡为生。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心酸。

人们到处生活着,按照自己的方式,每种生活都有说不完的故事,精彩而曲折,真实而感人。

我想,等到回来的时候,再见到老人,一定要好好采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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